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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这次聂维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聆听她的下文。

    他表现出的泰然让程佑宝刚鼓起的勇气一泻千里,明明她才是拒绝的一方,怎么反而显得弱势。

    她索性闭了眼咬牙说道:“而我不想过早地决定我人生的方向,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想法。”

    许久都没有听见聂维扬的声响,程佑宝悄悄掀了一半眼帘,发现他正凝着自己,被抓了个现行,又赶紧闭上,气氛太尴尬了。

    聂维扬弯起嘴角,下意识伸手抚去她额上的汗,关心说:“是不是很热?不如把外套脱了吧,别闷坏了。”刚才走得急,大家都没来得及换掉衣服,医院不比滑冰馆,闷热又人多拥挤,显得更热了。

    程佑宝却着急了,反握着他的手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聂维扬拍拍她的头:“知道知道,这么有想法的丫头,我不尊重也说不过去吧?”

    他神色自若的态度让程佑宝的局促减了几分,心也稍稍安定了,大叹终于说清楚了。

    身高的落差让聂维扬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在官场上多年,比旁人更有分寸,清楚什么是张弛有度。

    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问题,程佑宝整个人都轻松了,她亮了手机屏想看时间,低着头边看边说:“都快一点了,什么时候可以拿检查结果?”结果慢半拍的发现自己刚才涂鸦的画没来得及删,抖着手指摁退出键都来不及,赶紧把手机揣兜里,低下头去。

    聂维扬挑了眉问:“你还会画画啊?画的是谁?”

    “随便涂鸦而已。”程佑宝一说话眼神就会乱飘,耳根也会发烫。

    聂维扬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自言自语地呐呐:“怎么看着有点像我。”

    不是有点,本来就是画的你。

    可因为涂鸦了一个猪鼻子,又担心他以为自己对他上心到为他画画,所以程佑宝没敢开口承认,权衡了利弊后干笑两声:“怎么会是你,那是我的自画像,自画像。”

    “是你?那怎么有个猪鼻子……”

    程佑宝跟大脑短路了似的,飞快地接了句:“因为我长得像猪嘛!”

    聂维扬笑出声来,一扫方才的阴霾,敲了敲她的额:“怎么会,没你这么可爱的小猪。”

    这会儿程佑宝真想抽自己几下,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看他那样子分明就知道那画的就是他,自己还傻缺的往他挖的坑里跳。

    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

    聂维扬见好就收,不再逗她,拿了检查报告确认没事后就和程佑宝在医院门口等车,不一会儿司机就把他的车开来了。

    他拉开车门让佑宝先进去,挂着浅笑说:“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周日的帝都交通繁忙得不像话,尤其进了市区再好的车也变成乌龟,慢慢挪行。

    聂维扬可能真的有些累,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一直没说话,而程佑宝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停地往前探看。

    好不容易回到教室公寓楼前,已经是余晖脉脉了。

    司机开了锁,程佑宝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再见,却被聂维扬握住手腕。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回的经历,程佑宝立即紧张地回望着他,转念又想,司机还在他估计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吧?

    聂维扬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神色有些复杂,明明他不再是追欢逐爱的懵懂年纪,也没有死缠烂打的纠缠性子,若是被好友们知道他钟情于这么一个小丫头,估计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她担心犹豫的未曾不是他迟疑矛盾过,可在那之后,他依然想伸手拉住她。

    得到得越多的人,越是懂得什么应该放弃,什么应该抓住不放。

    比如眼前人。

    不过他终究只是说了一句:“好好考试,再见。”

    再见两个字的音拉得有些长,包涵了什么意思,程佑宝不懂,聂维扬自己却明白。

    王静恰好买菜回来,见女儿从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上前嘀咕:“宝宝,那是谁的车啊?你朋友?”

    程佑宝就是程家护佑的宝,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程佑宝黑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挽着她往楼里走:“不是啦,是朋友的叔叔,顺道送我回来的。”

    叔叔这两个字说明辈分的存在,在王静这么传统的人眼里看来安全系数很高,自然不会往别处想,点点她的头说:“你呀你,老是蹭车,有没有谢谢人家啊?”

    “谢了谢了,咱赶紧回屋吧,我好饿好饿啊!”过关后程佑宝如释重负,她还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那时候家里指不定要闹革命了。

    程佑宝有些小习惯,比如会定期收拾房间,吃饭不会剩,护肤品也是用完一瓶再开新宠,每天开电脑要先清除垃圾,这天到了她清除邮箱邮件的日子。

    不少是注册那些官网论坛的广告邮件,还有班级群的信件,当鼠标扫到聂维扬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手指顿了一下,点开,其实内容已经看过,还是浏览了一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删除。

    奇怪的是描述他性格那一行“执着认真”这几个字自此总是莫名的萦绕她的心头。

    不过考试周的紧张忙碌让她焦头烂额,恨不得变身超人一天有七十二小时来抱佛脚,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着放假的点。

    浑浑噩噩的考完后,美好的暑假即将来临。

    聂倩倩在外语学院,比程佑宝早一周放假。程佑宝考完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找她:“倩倩,我大姑打来问我今年是不是还去她那边,你觉得呢?”

    程佑宝的大姑嫁去了辽西一个海边城市,离北京三百多公里路,不算远,佑宝和倩倩假期里偶尔会过去那边玩。

    她们一向焦不离孟,放假总在一块儿,程佑宝自然而然地先问好友的意见。

    没想到聂倩倩犹豫了一下,说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宝宝,sorry啊,我现在在海南三亚呢,去不了了。”

    “啊?”程佑宝呆了呆,“你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几乎跨了半个中国,而且先前没有和她说一声,程佑宝脆弱的小心肝觉得受伤了。

    聂倩倩仿佛心有灵犀,赶紧小声安抚着:“你别生气啊,等我回来再和你说,都和你说,行不?”伴着她说话的还有报飞机航班的播音,以及,明显在她身边的男士声音。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程佑宝哪里来得及生气,只是一时间消化不了这样的消息。比起前段时间的低迷,现在听她说话轻舞飞扬好像恋爱了似的,据她的直觉判断,这丫果断有男人了。

    聂倩倩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而且好像不方便说话,低着声说:“饶了你那小脑袋吧,别瞎猜,我等下就要登机了,咱回来再说,先挂了啊!”

    然后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所谓重色轻友,便是如此。

    没有男人,闺蜜又琵琶别抱,漫漫长假实在不好打发,尤其还那么的热。

    程佑宝现在家里宅了一星期,除了吃饭几乎没出过房门,不是上网看小说就是网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不就是睡个天昏地暗的,把宅女的境界又提升了一个等次。最后程爸程妈实在看不下去,又舍不得说她,就旁敲侧击的让她出门玩,去远的地方他们又不放心,就想说一家人找个近点儿的地方玩玩消暑。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程佑安做项目工程的,肯定没时间去玩,程佑乐早早的跟同学说好了暑假去学攀岩,不耐烦去什么旅游,就剩下两个老的一个小的大眼瞪小眼。

    也没等他们再琢磨就接到大姑的电话,老人家的腰不小心扭到了,想让佑宝过去陪几天。

    而一个署名为聂维扬的未接来电的出现当了催化剂,程佑宝几乎是马上成行的。

    大姑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哈尔滨,一个在国外留学,早年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和前夫离了婚,本来程爸想把她接回北京住的,可是大姑好面子,硬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安顿下来,在海边的小县城开了一所私人幼儿园,精神上也算有了点寄托。

    程佑宝嘴甜,又孝顺,隔一段时间总来陪陪她,所以她也格外的喜欢这个侄女,甚至连她以后出嫁的龙凤镯都准备好了。

    海滨县城最大的有点就是安静,很原生态,没有被过分开发,民风也淳朴,每天都听着海浪声,看着自然的日出日落,程佑宝一直躁动的心也慢慢沉淀下来。

    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当然,如果她跟前这些小萝卜头能稍微安静点,别把她当成十万个为什么就更完美了。

    大姑扭伤了腰,教中班的老师又刚怀孕请了几天安胎假,程佑宝就走马上任当老师了,以前也试过几回,她倒是驾轻就熟。

    “程老师,什么叫亲亲啊?”绑着小麻花的小女孩扯着程佑宝的衣角问。

    程佑宝汗了一下,蹲下来好气又好笑地解释:“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这些鬼灵精的00后还真是早熟,对他们也不能用谎话来欺骗,程佑宝只能搪塞一个安全回答。不过亲亲……不知怎的,程佑宝居然想起了被某个人抢走的几个吻,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没想到还有勇于表现的小标兵举手:“程老师,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怕程佑宝看不见,那小家伙还跳了起来,穿着卡通的小t恤和牛仔裤,头发梳得立起来,估计父母也是追潮流的人。

    程佑宝不忍心拒绝,就好脾气地点了他的名字:“那,那天佑就来回答敏敏的问题吧。”

    没想到孩子的思维是直线的,所见是所得,小天佑二话不说直接冲到敏敏面前,吧唧一下,直接言传身教地亲到她脸上,不过他哪里会亲,不过是张嘴用牙齿撞了上去,孩子的皮肤嫩,敏敏一吃疼就哇一声哭起来,小天佑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儿,也扁着嘴跟着大哭,这种情绪是有连带效应,一下子班里几个孩子都哭了。

    程佑宝安抚得这个哄不了那个,带孩子的经验浅,后来还是别的老师来救急才搞定这些小冤家。

    一天下来,程佑宝光是对付这些童子兵就已经累得够呛,所以她习惯了下班后先去沙滩走一走,然后再买菜回去。

    这里的水很清很浅,傍晚有很多大人小孩在这儿赶海抓蟹。程佑宝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有些历史的小码头被海浪冲刷着,远方的落日如一轮红色的圆盘,每一次看,都觉得震撼。

    她舒服得喟叹一声,人们常说的放空,应该就是说现在这样的时候吧?

    快到农贸市场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她明显皱了眉,犹豫是接还是挂断,亦或是干脆不管,让它响到停为止。

    看来对方很执着,她不情不愿地接了:“喂?”

    另一边,聂维扬咳了两声,沉沉地说:“佑宝,我是聂维扬。”

    “嗯,我知道。”程佑宝没想到这么精明的人也会说废话。

    他又问:“你放假了吧?”

    程佑宝几乎是抢着回答,又答非所问:“我现在可不在北京。”

    聂维扬轻笑了一声:“不在北京啊……莫非是在躲我?”

    “才不是呢!聂先生,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不用面对面,程佑宝的胆子会变大,直接叫板了。

    聂维扬还是笑:“佑宝,你知道躲代表什么吗?”

    程佑宝拧着眉问:“你想说什么?”

    他说:“但凡你心里有过躲的念头,就代表你对我不是没感觉的,你承不承认?”

    “歪理!”程佑宝气极反驳,却忘了这么说就是变相地承认她在躲他了,她冲动地接着说,“难道那天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和你的年龄阅历距离太远,你对我而言,太老了。”

    一阵沉默,他那边很安静,而她这边,摊贩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又过于热闹。

    这样的反差,像极了这样看起来不合时宜的两个人。

    冲动是魔鬼,语言的伤害有时候比刀子更厉害,程佑宝悔得肠子都青了,哪怕说他太成熟不适合自己,都比“老”这个字眼要好上百倍。

    她硬着头皮诚心诚意道歉:“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