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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它闭上眼睛,正要俯卧下去,就在这一瞬间,韩漠的身形如同闪电般的猎豹,毫无征兆地冲向了它,绝影长嘶一声,再次抬起双蹄,这一次韩漠没有退,反而屈下身子,从双蹄下冲了进去,马蹄踏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钻到了绝影的腹下,仅差一点,就被绝影踩踏住。

    朱小言亦是豁然变色,韩漠如此冒险,出乎他的意料,他还真没有想到韩漠的骨子里是如此的悍不畏死。

    只眨眼间,韩漠已经翻上了绝影的背上,绝影嘶叫着,身体就像皮球一样,上下挑动,前踢跳完后蹄跳,韩漠紧抱着它的脖子,整个身躯就像荡秋千一样,随着绝影的颠簸而上下腾动。

    这幅景象滑稽的很,却也凶险的很,一旦被绝影摔落下来,绝影的马蹄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踩踏到他的身上。

    腾霜白似乎也来了兴致,为了凑乐子,也嘶叫起来,学着绝影上下跳动,玩的不亦悦乎。

    韩青和沈非以及韩必图都已经挑选了中意的骏马,那都是难得的良驹,听到这边传来如雷般的马嘶声,都骑马过来,见到韩漠在马厩中驯马,都是吃了一惊。

    大凡需要驯服的骏马,那都是神驹,只是这灰不溜秋满身卷毛的绝影,从外表看,实在没有神马的味道,远远不如腾霜白招眼,不过瞧见连五少爷都在艰难地驯服,那这匹马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一人一马就这样折腾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绝影还在做顽抗,韩漠却是被折腾的有些乏力,整个身体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几乎都要吐出来。

    “少爷,小心啊!”韩青大声叫道,担忧无比。

    朱小言神色平静,淡淡道:“不用担心,这匹绝影,已经是他的了!”

    只见绝影又折腾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受不了韩漠这个牛皮糖,腾跳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直到最后不再动弹。

    韩漠翻身下马,跑到一旁,“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韩青急忙上前,紧张道:“少爷,你没事吧?”

    韩漠吐了几口,才扯过韩青的衣裳擦了擦嘴,回头看了看绝影,苦笑道:“好朋友,你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绝影缓缓走到韩漠身边,竟是舔着韩漠的手,显得很是亲昵。

    朱小言叹道:“就这样被你驯服了……我真是没想到。”

    韩漠指着腾霜白道:“小朱,要不它归你?”

    朱小言摇了摇头,道:“我有云电,在我心中,天下间最好的马,就是云电了。”顿了顿,看了绝影一眼,淡淡道:“也只有它能与云电相提并论了。”

    韩漠呵呵笑着,吩咐韩青道:“回头让人将这匹腾霜白.带回东海,我想四哥应该会很喜欢它!”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飞奔而来,却是另一名骑兵队长梁绾,他奔到马厩处,对着朱小言和韩漠各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五少爷,卑职有一事要求你做主!”

    第一四七章  【望月楼惨案】

    韩漠见梁绾凝重的表情中夹着一丝愤怒,不由皱起眉头,问道:“梁绾,出了何事?”

    “五少爷!”梁绾攥着拳头,沉声道:“方才卑职领着弟兄们在城西经过,看到……看到一群士兵在一家青楼施暴,楼里惨叫声不绝,更有一名姑娘从楼上被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卑职本想去管,但是……但是卑职身份低微,所以来此求五少爷主持公道!”

    “是我们的士兵?”韩漠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

    梁绾点头道:“我看得一清二楚,是咱们韩家的人,而且……而且带头的似乎是韩思远!”

    韩思远是韩家旁系子弟,亦是这次韩家军的副将,跟随在韩玄昌身边,一路冲杀,倒也是勇猛过人,此人武技不弱,是韩家旁系子弟中难得的人才,为人耿直,算是条汉子,只是性情暴躁,颇有些好色,论起辈分来,韩漠还要叫他一声堂叔。

    梁绾也是个耿直之人,眼中容不得沙子,见到那副场景,肠子都气炸了,但是韩思远的身份,绝非他梁绾能够动的,所以才打听到韩漠和朱小言在马房这边,前来请求韩漠主持公道。

    韩漠虽然辈分小于韩思远,身份却远远高过他,如今的韩家军,也只有韩玄昌和韩漠能够处置韩思远,韩玄昌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且事情繁多,这是也只能请韩漠去处理了。

    “那望月楼下,如今聚集了不少百姓和兵士。”梁绾道:“大家也都是颇为气愤,若是此事不好好处理,只怕军心不稳,民心不服!”

    韩漠沉吟着。

    入城劫掠,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稀罕事,不过有一条明文规定,若是城中百姓规规矩矩,不做反抗,那么绝对不能轻易屠杀居民。

    韩玄昌进城第一时间,也颁布了这条命令。

    世家军攻打渤州郡,明面上,自然是保家卫国,平伐叛乱,可是很多事情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他们浴血厮杀,为国的未必有,但是为了升职想必不少,更多的乃是为了家中老小。

    一有战事,战死者自然有丰厚的抚恤银,那些活下来的将士,必定也能得到大大的奖赏,这些赏银,足够家中老小过上一阵子舒坦的生活。

    实际上,朝廷下发的赏银向来很少,而且拖得很晚,如此一来,各大世家为了激励将士,维护人心,都是要自己先行取出大量的赏银分发下去。大批的赏银,有时候甚至连世家也拿不出来,所以攻下城池,劫掠财物,聚集起来然后分发,这也是各支军队都爱干的事儿,实际上也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城破之后,城内的富商大豪,只要没有政治纠葛,主动交出钱财,大都可以保住性命,至于普通老百姓,通常情况下,军队也不会太过为难。

    当然,屠城的事儿在历史上也是有人干过,不过那通常都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攻下一城,全程屠戮,这种残酷的事儿虽然有过,但是绝对很少很少。

    韩漠听说韩思远在青楼大动干戈,眉头紧皱,若说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这种状况下,那还真算不上,有些军队,别说杀几个身份卑贱的青楼女子,就算是杀几百个上千个百姓,只怕也会没有人多说什么。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

    望月楼,应该是整个翰叶城内最大的青楼,据说后台是叶庚,穷极奢华,楼高五层,雕梁画栋,流檐飞阁,大红玉柱子流光溢彩。

    此楼内不但有燕国的美人,更有来自魏国庆国甚至是南风的佳丽,而且每一个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讲的是风雅,买的是风情,与土窑子里几个铜钱就能出卖肉体的妓女是大不相同。

    这里的女子每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是叶庚的摇钱树,进入望月楼的客人,亦是非富则贵,普通人是没有本钱进去的,据说在里面单听一首琵琶曲,就得花上好几两银子,抵得普通百姓几月的开销,所以身上没有足够的银两,想进去附庸风雅品玉弄香也是没有资格的。

    往日里,经过这条街,就能听到楼里传出来的莺莺燕燕之声,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彰显着渤州郡的繁荣。

    只是此时的望月楼内,四层以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倒是五楼之上,传来哭泣声和叫嚷声。

    大街之上,一具尸体血肉模糊,那是从五楼扔下来的姑娘,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百姓,更有不少韩家兵士,都在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愤然之色。

    杀人倒也罢了,但是手段如此残忍,颇让人心中有些发寒。

    望月楼的五楼,香风阵阵,却也充斥着血腥味,望月楼的几十名姑娘都在五楼上,十多名兵士各自按着一个姑娘,剥光了衣服,正在肆意挑弄,其他的姑娘则挤在角落处,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而茫然。

    韩思远年过四十,身材魁梧,此时赤裸着上身,坐在椅子上,脚下踩踏着一名姑娘,手中的刀子在姑娘的脸上闪动着,一脸得意的笑容。

    他本是负责收缴这条街的财物,这条街上的居民都老老实实地交出了金银财物,等到搜寻到望月楼的时候,立时瞧见这群美貌的佳人,当即便动了亵玩的心思,令人取走金银财物,更是领着十多名兵士,将楼里的姑娘都驱赶到五楼来,任意亵玩。

    “都给老子脱了衣裳。”在姑娘们凄惨的叫声中,韩思远望着角落处的姑娘们,悠然道:“本来就是一群婊子,还知道廉耻吗?脱,快脱,老子脾性不好,再不脱,这次丢下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些姑娘虽然委身青楼,但大都是才情不凡,楼中接客,大半都是无奈之举,要让她们都脱了衣裳坦胸露乳尽赤眼前,那自然是大大的不愿意。

    瞧见自己的姐妹正在被兵士们亵玩,凄声入耳,众人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你们打着平叛的旗号,攻下翰叶城,我们也交出了所有的银钱,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们?”一名性情耿直的姑娘眼圈红肿地道:“我听说你们韩家在东海郡施仁德,都说东海郡是燕国最后的净土,实料不到与叶家是一个德行。”

    韩思远大笑道:“羞辱你们?你们只是卖肉的婊子,还有何尊严?你还当你们是人,你们不过是一群货物罢了,如今这翰叶城被我韩家攻破,你们就是我们的货物,自然由我们任意处置。”神色一冷,站起身来,手中拎着刀,走到姑娘们面前,伸手扯过一个姑娘,抱入怀中,那姑娘拼命挣扎,却是被韩思远粗壮的手臂死死抱住,那只毛茸茸的大手扯下她的肚兜,顿时露出圆滚滚雪花花的胸脯来。

    韩思远大手揉捏着姑娘的胸脯,得意地笑着,提到指着众女道:“老子今天就是要看看,你们脱了衣服后,是怎样一个德行,快脱!”他声若洪钟,姑娘们都被他声音骇住,有几个胆小的已经畏畏缩缩地开始解衣带。

    “妈的!”韩思远忽地骂出声来,却是怀里的姑娘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极狠,都撕咬下一块肉来,他一脚踹开姑娘,上前一步,大刀劈下,将姑娘劈成了两半,鲜血喷出,众人都是惊叫出声,捂住了眼睛。

    韩思远脸色铁青,踢了踢那尸体,骂道:“真是找死!”顺手又拉过一名姑娘,正要施暴,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韩思远回过头,只见大门处,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正背负着双手,神情冷淡,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身着衣甲的部下。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韩漠。

    众女见到韩漠等人进来,还以为又是一群恶人,更是惊恐。

    韩思远放开姑娘,丢下大刀拱手道:“五少爷!”屋里其它的兵士也都放开手中的女人,手忙脚乱地穿起衣裳。

    韩漠看也不看韩思远,走到大椅子边坐下,韩青等人也紧跟其后。

    见到众女一脸的惊恐,个个都是花容色变,这一群遭受无数人欺凌的弱女子,如今却又遭受着死亡的威胁,不知为何,看着姑娘们柔弱无助的样子,看着她们眼中的惊恐和茫然,韩漠竟然有些心酸。

    她们本已无根,如同风中浮萍,只是为了生存在竭力地卖弄笑颜,当大祸临头之时,却没有任何人对她们施以援手,在很多人看来,她们是一群贱人,是货物,可以任意糟蹋。

    韩思远见韩漠脸色不善,心中也有些突突,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功劳,更何况这只是一群没有任何身份可言的妓女,所以松下心,笑道:“五少爷怎么也来了这里?”顿了顿,见韩漠神情冷漠不变,异常阴沉,心中有些发紧,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起来:“五少爷,你看……唔,方才找到了几件好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五少爷送过去,五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韩漠抬起头,凝视着韩思远,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问道:“远叔,父亲入城之后,颁下军令,只要他们老实合作,便不得滥杀无辜,你可记得?”

    韩思远愣了一下,点头道:“知道。”

    “既然知道,远叔身为军中副将,为何却要带头违抗军令呢?”韩漠声音平静,但是那股冷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韩思远讪讪道:“五少爷,大人的军令,我自是不敢违抗。只是这群婊……恩,她们也算不得人,只是没有廉耻的贱物而已……!”

    韩漠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椅子道:“远叔,坐下说话!”

    韩思远见韩漠缓和下来,心中微宽,拱了拱手,在椅子上坐下。

    那群姑娘听韩漠开始之言,还以为真要为她们做主,只是见到韩漠让韩思远坐下,顿觉自己是异想天开,他们都是韩家的人,岂会为了我们这一群被人称为“贱物”的妓女做主。

    第一四八章  【青楼立威】

    韩漠扫视了众女一眼,才看着韩思远,见他脸上有一处刀伤,一眼就瞧出是新伤,知道是这次征讨中留下的伤痕,只怕身上的伤痕也不少,温言道:“远叔,此次征讨,你居功至伟,血战当先,没有辱没韩家的声威,小五亦是好生钦佩!”

    韩思远哈哈笑道:“五少爷,咱们东海人,生来就是不怕死的性情。”

    韩漠微微点头,问道:“远叔,叶家的财富,在燕国位居首位,而且他们的装备比之我们,那是要强上许多,你可知道为何他们却如此不堪一击,不到十日,就败在我们的手里?”

    韩思远愣了愣,想了想,才道:“那是我们攻破了黎谷关,而且叶家军毫无斗志,懦弱如鼠,岂能是我们的对手?”

    韩漠摇了摇头,道:“远叔,这只是表面的原因而已。远叔试想,叶家军的军饷,比起我们世家军,那是高出许多,他们的装备精良,又有地利之优,为何被我们攻破黎谷关后,却丧失了斗志?远叔也看到了,世家军一入关,渤州郡西部地区六县都有百姓起义,为我们捉拿叶家族人,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韩思远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民心!”韩漠平静地道,他虽然年纪轻,但是说起话来,却老成的很,缓缓道:“因为叶家失去了民心,所以即使他们有着强大的财力和装备,但在遭遇挫折时,便一溃千里,百姓们更是离心离德。”

    韩思远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是!”

    韩漠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我就知道远叔一定明白的。叶家的失败,那是给了我们警示,更是在告诫我们,不管我们家族如何的强盛,我们的根基还是在民心,民心不可违,有违民心者,势必会自食恶果的。”顿了顿,才道:“但是远叔今日所为,却是大违民心之举。她们老老实实交出了她们的一切,那些都是她们强颜欢笑换取过来的卖笑银,我们应该知足,更应该尊重她们,但是远叔不但没有善待她们,反而……哎,远叔,我们是第一支进城的军队,而且楼下都是将士百姓,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百姓将如何看待我韩家?我韩家所要的民心,又从何而来?”

    虽然韩漠脸上还有淡淡的微笑,但是韩思远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森然之感,忍不住道:“五少爷,这一群贱货,有何值得尊重?她们是一群婊子,比一匹马还要不如。”

    韩漠淡淡道:“她们有手有脚,五官俱全,从哪里看出她们不是人?”

    “可是……!”韩思远有些急了,他还真想不到韩漠会为一群“婊子”来与自己为难。

    “可是你觉得她们以卖笑为生,如同行尸走肉,身份卑贱,所以没有资格做人是不是?”韩漠的声音森然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何会在此任男人欺凌,为何要整日里强颜欢笑苟延残喘?我想她们也并非生来就是如此吧,她们能有今日,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痛苦的故事,你又凭什么折磨她们?你是不是觉得咱们是贵族,她们的生命在我们眼中不堪一提?远叔应该没有忘记,叶家也是贵族,但是如今他们却是连猪狗也不如,随时都会失去生命,所以,贵族不可能永远富贵下去,而贱民……也有她们自己的尊严!”

    韩漠并不是伟大的自由主义者,他有野心,有抱负,但是毫无疑问,他是来自文明世界,知道人的财富有高低,身份有尊卑,但是生命和尊严却是相同的。

    他身为贵族,却从未自居为贵族,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那些贫贱的百姓,他是有很深同情心的。

    这种理念,当然不是所有贵族能够具有的,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韩思远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回答,而韩漠身后的朱小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一群姑娘,却是惊讶万分,随即却是深深的感动。

    没有谁会想到她们身后的辛酸,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她们的痛苦,那些贵人们只知玩弄她们的肉体,乐此不彼,所有人都在骂着她们是一群千人摸万人骑的婊子,可是有谁想过,她们为何会沦入娼门。

    强颜欢笑之下的悲痛,又有几人能体会到。

    她们或被抢掠,或被诈骗,或被官府发配,或因买卖而堕落于娼门之中,寒暑不断,勤练琴棋书画,为的就是取悦男人们,等到人老珠黄,势必凄苦终老。

    可是这个年轻的贵族,却字字珠玑,说到她们的心坎上。

    无声之中,竟有不少姑娘轻轻抽泣着,眼圈红肿。

    韩思远硬着头皮道:“五少爷,这次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