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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然而风暴愈演愈烈。满街大字报上,“现行反革命”在最前,后面还有什么“杀人犯”,最后总会跟着一两个“鸡奸犯”是要被枪毙的。沈一初也变了。他甚至为此前与余九嘉间的关系感到不安,娶了干部女儿,从此有了非常好的“政治身份”。

    ……

    在“文革大院”,两周时间过得飞快。

    就在剧组打算拍摄“余美丽的领导为他介绍婚姻对象,余美丽却拒绝,坦诚自己喜欢男人”这段重头戏时,何修懿参与的《寻找凶手》第七期播出了。

    左然表示想看,于是何修懿虽然觉得别扭,但是还是在“陪左然一起看”“让左然自己看”和“叫左然也别看”三个选项当中选了第一个。

    节目被剪切成一个小时。

    何修懿惊讶地发现,“剪切”这个东西……非常神奇。有的线索明明是自己与总工程师冥思苦想之后才找到的,可在节目组将时间加速百倍之后,何修懿却觉得,二人好像毫不费力便轻松愉快地破解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日天日地的人设。

    “抓豆子”时,自己上前一步,对打算上前的苟富贵说:“第一个去必死无疑……这个游戏要么全灭,要么至少死第一个和最后一个。”

    第一轮时,自己响指一打,说:“再去找证人。”

    第二轮时,自己一脸高深,说:“公交车里面的尸体不止六具——”

    第三轮后,自己“一笑邪魅”,说:“嗯,确定,毙了他吧。”

    而且,节目氛围十分恐怖,加了视觉特效也配了声音特效,一惊一乍,无比吓人,而在这种氛围当中,“智商爆表”的两个警察让人心生好感,不自觉地想要依靠。

    何修懿呆呆地看完六十分钟。

    片尾,有段花絮。在节目结束后,总策划坦白了节目花絮的事,何修懿也终于明白爸爸和左然的电话全是节目事先安排好的。节目没用父亲那段。同一时间两个电话找何修懿显得太假,因此节目组在一开始就打算只选左然那个,爸爸只是候补、以防万一。

    于是,何修懿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在与左然通话时,在节目中紧绷着的嘴角缓缓放松,眉梢眼角全流露出了温柔的样子。

    “……”

    当晚,何修懿的微博流量又爆炸了。

    一大群人在网上叫: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期嘉宾智商破表……】

    【两颗龋齿:何修懿好可怕,跟航天飞行控制中心总工程师夫唱妇随啊不高山流水,人家可参与过载人航天飞船指挥调度啊啊啊啊啊。】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颜值、iq全都在线的小哥哥,谁会不喜欢呢,还暖,绅士。】

    【玛丽苏也失眠:脑子已经被掏空,何修懿和总工程师竟然可以破案……!】

    【cj的小仙女:智商都去哪儿了?】

    【一叶孤舟:何修懿常驻!求让何修懿常驻!比那几个明星聪明好多!一定会成智商担当!】

    【小仙女1995:还想再看这期这种综艺节目。珠玉在前,以后没有何修懿和总工程师,会无聊吗?】

    何修懿的粉丝十分兴奋——没有什么比偶像争气更令粉丝开心:

    【吃土少女:越了解,越惊喜。】

    【浊酒一杯:想要肉麻地说,谢谢你的存在。】

    还有些cp粉关注点很奇怪:

    【易燃易爆爆爆:最后何修懿和左然电话好甜!】

    【喜羊羊暗恋懒羊羊:炸了炸了,官方发糖。】

    【离殇lishang:本来差点爬墙工程师x何修懿,幸好这个花絮把我拉回来了。】

    何修懿又上了热搜。

    “……???”何修懿不明白:热搜这么好上?两个礼拜两次?既然这么好上,那些明星干吗要花那么多钱买呢?

    何修懿看了下,发现,讨论其他嘉宾的只有大约20%,比如那个生产销售低端手机的商界大佬为什么总穿大一号的西服,剩下80%都是在讨论自己与总工程师,而这80%中,自己又占掉八成,因为他是名人,又自带粉丝,更加重要的是,总工程师必然智商很高,明星不是。许多被认为“成天追星不务正业”的女孩子们终于找到最佳反例。

    一大波“路人粉”变成了“死忠粉”或者是“事业粉”。没错,即使只是追星,也需要“优越感”。明星长相、智商、情商、人品全都碾压他人,人们自然就喜欢他,也愿意出去说——他们喜欢他。有的时候,一个明星到底多“红”,与粉丝们声音大小直接挂钩。偶尔,某个明星明明粉丝不多,可是粉丝爱讲,也显得“红”。试问,谁会喜欢或者安利又丑又笨的明星呢?

    同时,又有一大批“路人”变成了“路人粉”。就像那个网友“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说的,“颜值、iq全都在线的小哥哥,谁会不喜欢呢,还暖,绅士。”

    第80章 《又见余美丽》(十三)

    再红也得接着拍戏,何况何修懿对“红”也不感兴趣。他想追求好的演技, 而不是名或利这种虚浮的东西。有名有利是很开心, 但是那与克服障碍、坚持到底、达成目标、攀上巅峰后的快感无法相比。许多有了突出成果的科学家连诺贝尔都懒得领,说明名利与其所追求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余美丽的领导为他介绍婚姻对象”这段来了。

    何修懿望着“一直以来和蔼慈祥、对他照顾有加的老领导”, 犹豫、踌躇, 最后终于声音发颤地道:“我……不想结婚……”是的,余美丽不想结婚, 他不爱女子。

    “老领导”惊讶问:“为什么?你到年龄了呀!”在那时代,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组织给介绍一个姑娘。

    在摄影机前面,何修懿沉默了。

    对余美丽来说, 这一定是他人生当中最艰难的抉择。

    一步走错, 便是无间地狱。

    可是,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不曾磨光的棱角呢。他是个叛逆者, 他想对于曲意逢迎多少予以干扰。

    “余美丽”决定相信他老领导。他说:“我喜欢的是男人。”

    地狱之门轰然打开。

    人们赞叹利刃所发出的光辉, 但是, 不是对人。

    何修懿运用了许多想象。他ng了两遍后,在听左然分析出的“恐惧”“希望”“孤注一掷”等等情感之时,忽然间想起了, 在陪母亲四处医治的几年中,每次尝试某种全新疗法之后,他就是用那种样子聆听医生口中的话的——病情会因此而变得更差吗,不知道,也许会,毕竟每种疗法都有强副作用, 但是,不做什么的话,会一步一步走进痛苦深渊,只有舍命一搏百分之一的几率才有可能雾散云开。

    演员的经历、知识,全是想象来源,一味演戏演戏是不行的。同时,演员还必须要保有孩童一般的想象力。孩子可以把扫帚想象成战马,可以把木棍想象成利剑,演员也要。何修懿很感谢左然——帮他找回并维持了孩子一样的纯和真。

    再演一回,过了。

    ……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余美丽被领导揭发,他被戴上兔子耳朵、兔子尾巴游街。“红卫兵”用棍棒强行命令他学兔子动作,蹦跳过街。

    拍这段时,何修懿再一次遇到了些困难。

    片中余美丽已经游街一天。

    他早已跳不动,然而,在棍棒的驱使之下,他还是强撑着,一下、一下,拼命地跳。

    何修懿的感觉不对。

    没有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虽然他努力地装出虚弱轻盈的样子,镜头却是不会骗人。任何观众只要仔细去看都会觉得,何修懿只是在故作虚弱之后忽然用力一跳,而不是在当真勉强自己抬腿。

    左然反复拍了多次,一直ng。

    “左导,”何修懿说,“我想……出去跑步。”

    “……嗯?”

    “我跳不出对的感觉。”何修懿说,“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拍完收工。我想,如果真的精疲力竭,应该就能一次过了。就算不一次过,也不会一直ng。”

    “……”

    “行么?”

    “那我陪你。”

    “啊?”

    “哪能让你一个人跑。”

    “哦……”

    为了尽快“精疲力竭”,何修懿还背了个包,包里装了五瓶矿泉水,沉甸甸的。为了防止互相撞击影响跑步,何修懿将矿泉水捆在一起用布包着。左然竟然也陪着他。

    他们两人绕着“文革大院”长跑。并非慢跑,速度挺快,毕竟长跑目的不是锻炼身体,而是“折磨”自己。

    左然体力超人,可何修懿也并不差。他每天都锻炼身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应对高强度的拍戏——发声正确,动作也不变形。

    跑了一千米后,何修懿开始喘,到了三千米时,何修懿终于是累得不太行了。学生时代何修懿也每年参加长跑比赛,还能得到名次,但是那些需要提前几天预跑、准备,不能上去就跑,何况此时他还背着五瓶水呢。

    左然问:“差不多了?”

    “嗯,嗯。”何修懿说,“先休息下,平复呼吸。还得补妆,让头和脸恢复正常。余美丽是很累,但又不是剧烈运动之后的累。”其实何修懿没出汗。体质原因,他不怎么出汗,此时只是脸颊绯红,过几分钟应该就能好了。然而“累”没办法轻易解除,等下应该可以拍出好的效果。

    左然盯着何修懿看:“我倒觉得不用补妆。”

    “嗯?”

    “头上脸上身上全都是灰,风尘仆仆,更加符合‘游街’那个场景。之前的妆还是有点刻意,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要好一点。”

    “哦……”

    左然讲话完全不喘,让何修懿有点心惊。

    那个家伙……体会真是深不见底!

    怪不得每次都能折腾到天亮……

    到底什么情况那个人才会累?

    何修懿喝了好几口矿泉水,走回片场,对造型师讲了左然刚才的话。造型师看了看,帮何修懿修了几个地方,使造型“有美感”。

    等到喘息和绯红和平息了,何修懿再次拍“兔子跳”的这场。

    他的双腿好像灌进了铅一样,好像有千钧重,很难抬得起来。但他知道,他必须跳,否则“就会有雨点般的棍棒落在他的头上、背上”。

    片中的余美丽从来没放弃过。所谓的鸡奸犯,游街结束通常自杀,好像那个是比“杀人犯”更重的罪过。可余美丽老觉得不对。冥冥当中,仿佛有一种能超越现实的东西,刺穿历史,直通未来。他想,只要他跳,只要他能叫人高兴,说不定事情就会往好处去呢?他只是低着头,不希望有认识的人看到他,同时在心中想,要是母亲还在世上,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了。

    “……”何修懿努力地跳。他的身体与心一齐沉在下方。可他拼尽力气,一步一步过街,仿佛心也可以跟随身体重新跃动。肉体太过沉重,无法飞翔,但是,倘若受的侮辱再强一些,身体再拼命迸发一点能量,说不定是真的可以腾空而去。

    何修懿的心中被巨大的情感淹没。

    那些侮辱,好像都在他自己的身上。

    就在他快承受不住之时,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cut。过了。”

    “……”

    因为太累,何修懿没有去吃晚饭,而是让左然给他带回去点。

    左然见他吃完,轻轻叹了口气:“抱歉,修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