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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无数人这样想。

    这里好歹有从军的世家子弟,文墨不错,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在几翻思索之后竟然真的将这个难题破解了。

    反切诗,直指虞家这个祸端的反切诗。

    无需刘煜故意散播, 事情悄无声息在人群中传递, 连芳华园不问军政的贵女们都知悉了其中机巧,更是暗暗心惊。

    若当年出卖王司马的真是虞家, 这戏就好看了。

    虞泰气愤难平,刘煜是在以退为进在故意扩大事端。但这也从侧面应证了他的推断:司隶台没证据。

    难道刘煜以为以这种方式向他施压,能逼他就范?天真!

    孙朝红完全没明白宋轶随便一幅字画怎么就将整个上林苑搅得个天翻地覆, 而这个罪魁祸首此刻悠哉悠哉地躺在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 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迫于义气,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帮她打探消息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的孙朝红大长腿一抬便踢了过去, 只是落到那个小身板上时改踢为戳,力道微不足道。

    宋轶乍然见她黑漆漆的脸, 随即露出一口小白牙讨好道:“大神捕回来了,辛苦了,小的这就给你上茶。”

    孙朝红脸色终于好看了点,端着宋轶亲自捧来的茶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这才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宋轶让她暗中观察虞泰那边的情况,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有什么异样举动 ,孙朝红一样也未放过。

    宋轶一边听一边点头,跟她所料出入不大。

    “他可是有什么隐疾?”前几日虞孝卿在这边,虞泰每每过来,她就能嗅到一股药味儿,还有另一种被药味掩盖有点辨识不清的味道。

    “真被你猜对了。”

    孙超红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结结实实包裹着的衣物,去掉一层包裹,那腐臭味儿越重,直熏得宋轶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

    孙朝红也熏得够呛,转身便要将香炉点燃。

    “稍等一下。”宋轶及时阻止了她,拿起衣物竟然仔细嗅了起来。

    孙朝红嫌弃地皱了眉,“我说,这东西指不定有毒,或者会传染什么的,要不然也不会烧掉,你凑这么近没事吗?”

    宋轶没理她,直嗅了一刻钟,这才道:“点吧。”

    孙朝红迫不及待地点燃香炉,猛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但她并不打算靠近宋轶,反而抱起香炉躲得远远的,看宋轶将衣物在桌子上铺开,烛光摇曳,眼神十分专注,丝毫没有嫌弃衣物的肮脏恶臭。

    用银针挑起衣物上沾染的如脓液般的东西,银针华光依旧没有丝毫色变。

    “没毒。”这是身为捕快,孙朝红的第一反应。

    宋轶看了她一眼,“世间毒物千奇百怪,并非银针不变色就没毒。”

    好吧,她承认自己见识浅薄。

    “从这身衣服看,虞泰已经全身溃烂。这是什么怪病?”

    “这个嘛……”宋轶也露出一个颇为烦恼的表情,她万万没想到这块领地有人捷足先登了,原本的计划实施起来麻烦了许多,只是,谁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啧啧。

    翌日一早,安媛来给赵筠送饭,宋轶坐在门口用早膳,很自然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待那厢出来,一颗小石头不期然地落在安媛的脚底下。安媛一个趔趄便扭了脚。

    宋轶一抹小嘴儿,忙不迭地去扶人,回头便见面瘫小徒隶小涛涛投过来的眼神,宋轶冲他眨眨眼,小涛涛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站,耳根子的红晕挡也挡不住。

    那厢听得动静的赵筠担忧地看着母亲,连声询问,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会送大娘回去。”

    赵筠面色变了数变,最终只好拱拱手。他觉得,宋轶这个家伙,某些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宋轶嘀咕了一句:“不侍奉亲娘,却跑去给人抵罪,真是不孝啊!”话音未落,宋轶感觉扶住的手似乎紧了一下,安媛头低了低,掩尽所有情绪。宋轶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丝毫不表。

    赵筠心里刚对她升起的那点好感瞬间灰飞烟灭,俊脸都扭曲了。心头那股邪火压都压不住,急于发泄。可这里就他一人,他找谁发泄去。

    再转头看那厢空掉的屋子,赵筠这才意识到,宋轶早恢复自由身,不搬回芳华园却依然住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轶这一去半天未回转,赵筠食不下咽,直到傍晚才见宋轶游荡回来,赵筠当即冲出来,道:“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宋轶愣了愣,这是把她当成流氓了吗?

    “我能做什么?”

    赵筠憋得面颊漆黑,“宋轶,我警告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即便我身陷囹圄,要杀你绰绰有余。”

    宋轶脑袋一撇,看向小涛涛,面无表情地控诉:“他威胁我!”

    小涛涛面颊抽了抽,内心波浪汹涌,为什么豫王殿下要他继续待在这里,明明这个人已经不需要看守了啊。

    “我会向豫王殿下禀报的。”

    宋轶满意地点点头,被无视的赵筠气得头皮都炸了,却无可奈何。

    是夜,又到虞泰沐浴,脱掉贴身衣物,将裹在身上的白绫一点点从腐烂的皮肉撕离,疼得他直抽凉气。

    虞孝卿站在屏风外,嗅着灌鼻的腐臭味,不过几天时间,他感觉父亲的病又恶化了。

    这两年来,这病总是反反复复,请了无数的大夫,用过不知凡几的药物,但都无法遏制病情恶化。他还记得最初父亲长疮时,只是一小粒,并没有人在意,谁知道不到一个月,这一小粒便长成了巴掌大小,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各种说法都有,但是却没有人真正能将它治好的。

    一个月前,他贸然闯入屏风后面,不期然看到时,那脓疮大大小小已经遍布父亲全身,当时他就吓得面色发青,被父亲斥责一通赶了出来。

    侍候父亲的是名侍卫,大概在父亲眼里自己怕是还没侍卫来得可靠。

    “有事?”虞泰的声音传出来。

    虞孝卿恭敬伫立,“孩儿伺候父亲沐浴。”

    “不必了,你下去吧。”

    “孩儿可以的!”虞孝卿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里面叹了口气,“进来吧。”

    虞孝卿转入屏风后,侍卫躬身离开,人一走开,糜烂的背部陡然落入眼帘,震得虞孝卿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脑袋嗡嗡作响。

    没听到动静,虞泰转过头来,虞孝卿赶紧敛神静气,上前扶虞泰步入浴桶。

    浴桶已经注满药水,热气氤氲,让他有点看不清这伤。他不是怕不是恶心,而是怕这样恶心的东西长在父亲身上,慢慢吞噬父亲的性命,这是他和虞少容一直以来的噩梦。

    “这几日在上林苑,没能洗到药浴,是以严重一些,若是每日浸泡并不会这般。”虞泰道。

    虞孝卿拿起帕子沾了水轻轻擦着虞泰背后腐肉,他想尽量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听说是安姨去外面采购来的药材。”

    朝廷上下都知道虞泰身体不好,但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病。这样的脓疮若是被外人看到,指不定被当成麻风之类的可怖存在,而将虞泰的前尘断送。他现在还不能倒,虞家还需要他这个执金吾来撑住。

    “真是难为她了。听说她今日还扭伤了脚,如今赵筠被关了起来,你有没有去看过她?”

    “孩儿陪她用了晚膳。安姨一直忙着为父亲熬药,听说这药是赵大夫新换的方子,每次他换药方父亲的病就会好上一段时间,希望这次能有用。”

    这两年他们找的大夫数十人,不是药效全无,便是令病情恶化,只有这位赵大夫的能治住,但却又不能完全管用。之前不停换大夫时,为了不传扬出去,免不了要封口什么的。

    人命对他们这些上位者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若人命牵连过多,难保不惹出□□烦。折腾了两年,虞泰像是认命了,大夫也不换了,就这样时好时坏地熬着。他总觉得,自己气数已尽,这是老天给的惩罚,逃不脱的。

    不得不说,这次药浴的效果真不错,虞泰连泡了三桶水,身上的腐肉除尽,伤口竟然没有再像前几日一样不停冒脓水。

    气味也不似以前那般恶臭了。

    虞孝卿长吸一口气,心下稍安,又拿出药膏替虞泰敷上,头一次腐臭味尽除。父子俩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喜之色。但这种惊喜很快在虞泰脸上淹没,曾经他也无数次获取过这样的希望,最后都被现实生生浇灭。

    他,已经心力憔悴了。

    三天,是这些贵女公子们能够等待的极限,即便知道此事只是关系虞家,跟他们无碍,但像被犯人一样关在上林苑,这些家伙的娇气还是会被逼出来的。

    三天时间,这也是刘煜无形中给宋轶的最后期限。

    三天足够一种药物起效,三天也足够安排一场好戏,因为,今日,是陆青枝的头七。

    子时刚到,虞少容便偷偷溜出了芳华园,来到玉湖边陆青枝落水的地方。从昨天开始,她便听得徐若在耳边聒噪,说什么冤死的亡魂会在头七还阳,向害死她的人索命,若不好好祭拜,诚心忏悔一定会被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虞少容毕竟只是十五六的少女,昨夜做了一宿噩梦,皆是陆青枝缠着她,将她拖下地狱的情形。今日她精力不济,神思恍惚,好几次看到陆青枝在芳华园游走,吓得她三魂不见七魄,几次大叫出声。她觉得,也许,徐若说的并不是假的,也许陆青枝真的会来向她索命。

    看周围无人,点燃纸钱和香烛,虞少容跪地俯拜,诚心诚意地忏悔,祈求陆青枝的原谅。她本不是故意要推她落水,那只是一个失手,而自己当时也被吓坏了,直接逃了,谁料陆青枝就真的死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

    少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夜风拂过玉湖,荡起层层涟漪,如此美好的画卷,此刻看在她眼里,仿佛随时都会有一个泡得浮肿的人从水里窜出来,将她拖下去。

    惶恐不安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树丛花圃中,此刻正躲藏着几个人,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以,当这面前突然出现这几个人时,虞少容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她以为会是牛头马面阴间鬼厉,没想到出现了她最喜欢的男人的脸。

    虞少容想扑过去,寻求安慰,视线一扫,便看到了其他几人。

    刘煜、赵诚、卢君陌、长留王、卫将军谢靖、右辅都尉王强,所有人她都认识,此刻看到却犹如看到了恶魔。

    虞少容被吓得差点昏厥过去。虞泰和虞孝卿从梦中惊醒,火速赶来,虞少容涕泪横流,大呼:“我是被冤枉的!”

    赵诚有点看不下去,“虞姑娘现在否认自己的罪行,就不怕陆青枝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你烧的纸钱可还未燃尽,她的鬼魂还在一旁听着呢!”

    虞少容吓得一抖,仓惶四顾,仿佛真有什么鬼魂在左右一般。

    虞泰厉声道:“赵筠已经认罪,你们还想怎样?”

    “赵筠虽然认罪,但在正式落案定罪前,若找到其他嫌疑人,也是必须查明的。司隶台,绝不会办一桩冤案!”

    “本王也听见了虞姑娘真心诚意的忏悔。”长留王很不合时宜地站出来说道。他是绝对不会偏帮刘宋皇室的,他的话在中尉军中,可信度自然比司隶台高。

    虞泰这才留意到在场的几人,司隶台、京兆尹、中尉、卫尉,竟然都有证人。这分明是他们算计好了,在此守株待兔。

    刘煜,你够狠!

    刘煜派人先将虞少容关起来,另几人不约而同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今晚,他们都收到一张纸条,让在子时前到玉湖来看一场戏。那字迹,赵诚认得,正是刘煜的。

    卢君陌表示:“这一招略阴损了些。”

    赵诚道:“你可真狠啊,虞少容好歹一直倾慕于你,你竟然下得了这种黑手!”

    长留王笑笑,不说话。

    刘煜手指捏得咕咕作响,面上那叫一个云淡风轻,那个混蛋,连写给他的纸条都是用的他的笔迹,这算是提前向他预警要借他的名义干坏事吗?

    虞泰与虞孝卿回屋,哪里还睡得着。

    “看来,要救你妹妹,只能兵行险着了!”

    “父亲,您不会?”

    虞泰叫来心腹侍卫,虞孝卿惶恐不安,“这分明是刘煜故意要逼我们就范!”

    虞泰摆摆手,“赵筠一旦反水,你妹妹就完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赵筠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