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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到底怎么回事呢?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刻,火光冲天,腥气铺天盖地,刀枪交鸣,哭喊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熟悉的面容染上了血污与尘土,一动不动,失了往日的喧嚣。血涓涓的蔓延在他脚边,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满眼触目惊心的红,一个婴孩的尸体在他怀里,苍白,不会哭不会笑,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从心底里蔓延的无能为力与悲哀——

    被背叛的不甘与愤恨——

    傅成蹊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化雪的风有些刺骨,他紧了紧衣衫,穿过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现在要到哪去呢?刚才在南风苑大堂里他分明听到那群人在议论明水城人鬼之役,明水城——傅成蹊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嘴唇微微颤抖……

    而这副身体的主人莫公子,似乎是什么无稽派的弟子,听起来,这个无稽派正是昨夜明水城之役的战斗主力,以前傅成蹊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兴趣和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也略略研究过各大修仙门派伏妖世家,各种书册典籍里并没有记载过什么无稽派。

    还有他们口中那位白简行,似乎是很厉害的人物。白简行——

    没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沐浴焚香~开了新坑~

    改了改格式。。。

    第2章 异瞳

    记忆从死亡那刻便截然而止,傅成蹊作为明水城鬼灵殿下的记忆荡然无存。

    傅成蹊走了一段路,离南风苑已经过了三四条街,瞟了瞟四周,再不见刚才看他出丑的那些人,才大摇大摆走进一家馆子,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一路上傅成蹊发现一个怪事,时不时老有人偷偷盯着他的脸瞧,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他用手抹了一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瞧了瞧衣衫,除了单薄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傅成蹊心道,大概是这莫公子生得太标致了罢,啧啧。

    不是饭点,饭馆里冷冷清清没啥生意,小二用手支着脸打盹。

    听到脚步声,小二揉了揉眼睛,看终于有客人了,且这位公子容貌清俊气度不凡,麻利地捧着菜单到傅成蹊桌前,脸上堆满笑道:“这位公子,今儿天冷,来份汽锅鸡暖暖胃罢,本店的……”

    傅成蹊抬起眼,那店小二对上他的眼睛,突然笑容一凝,嘴角抽了抽,片刻又勉强笑着继续说道:“本店……本店的云南菜可是一等一的地道哩,在我们沧北县可找不出第二家。”

    店小二的神色变化傅成蹊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皱着眉问道:“是孤……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小二连忙摇头赔笑道:“没,绝对没有。”

    傅成蹊也不好再问什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一口气点了汽锅鸡、炸春卷、金钱火腿、红烧鸡枞菌、过桥米线等十多样菜,小二手忙脚乱地记,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傅成蹊怕他的眼珠子就这样生生地掉下来,才依依不舍地说了句,就先这样罢。

    “客官稍等,我这就让厨房做去哩。”说着一溜烟跑到后厨,不多时,又打着帘子出来了,捧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碧中泛黄的茶水落在瓷杯里,傅成蹊瞧了一眼这杯子,破旧朴素了些,好在还算干净,小二眉开眼笑道:“公子请先喝口茶,菜正在做。”

    傅成蹊点点头道了谢,一杯茶便喝了见底,淡淡的没什么茶味可言,渴极了当然管不了那么许多,润润嗓子要紧,这可是他还魂一来喝得第一口水,要想以前宫里的贡茶……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喝了茶,傅成蹊对小二道:“我想与你打听一些事,可方便?”

    小二看这馆子里横竖也没其他人,陪客人聊天还能偷偷懒打发时间,于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吟吟道:“公子请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讲。”

    傅成蹊把一只茶杯朝小二推了推,倒了茶,佯作轻描淡写状问道:“那明水城之役,是怎么一回事?明水城有什么古怪么?”

    小二睁大眼睛盯着他,不可置信道:“公子,您……您居然不知道?您是从藩国来的罢?”

    傅成蹊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勉强一笑道:“来大乾国做点买卖,今儿路过此地,听说明水城之役,好奇得很。”

    小二这才将惊奇的表情收敛起来,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这明水城是个鬼灵之城,无论白天黑夜,怨灵游走吃人,活人根本不敢靠近,一年来瘴气弥漫,暗无天日,寸草不生,你说邪不邪?”小二自个儿啧啧了两声,继续道:“原本祖祖辈辈居住在明水城的人,如今都迁居到我们沧北县来了,那儿哪里还住得人……”

    傅成蹊道:“不对啊,我曾听说,这明水城因为地理位置与京城极近,城池内河港交错,湖荡密布水运便利,十分繁华,为何——”当年的明水城,满城锦绣,歌舞升平,勾栏画舫一条街都望不到尽头,莺莺燕燕十里春风姹紫嫣红,繁华程度与京城有过之无不及,所以他才在此地建了一个颇为风雅的行宫。

    小二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一年前,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哥哥,就惨死在明水城内,你知道吧——逼宫——他死不瞑目怨气横生无法投胎,化作鬼灵在明水城作怪,凶得很,朝廷请了无数修仙门派世家,都没办法降服,来一波死一波,死相一个比一个惨,都没个全尸,后来悬赏再多的银子,也没谁敢来送死咯,之后,明水城就成了鬼城。”

    原来明水城之变后已经过了一年了呐,傅成蹊心下唏嘘……

    傅成蹊喝了一口茶,将信将疑问道:“这太子……的鬼灵,真又这么大能耐?”

    小二激动地拍了拍桌子道:“千真万确,凶狠极了。”

    “……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了,据我所知太子殿下那个性格——”

    小二啧了一声,肯定道:“绝对没错,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凄凄艾艾的哭声便从明水城传来,守卫的侍兵们听了都说瘆得慌,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哭声没错呐!”

    “……”我的哭声?这么丢人?我这辈子都没在人前哭过罢……傅成蹊暗自啧了一声,真是无法想象他自己作为鬼灵的样子,是有多么奔放……

    “明水城化作鬼灵的,只得那太子一人?有没有孩童侍卫什么的……”傅成蹊试问道。

    小二兴致来了,把脚往椅子上一搭,探身向前道:“鬼灵多着哩,据说是那太子殿下的鬼灵带来煞气,把附近死去的魂灵都聚拢了来,要不怎么明水城上空永远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半点光明?厉害着呢。但具体有些什么鬼灵,我就不清楚,毕竟也没敢去瞧不是……”

    听到小二这样夸自己,傅成蹊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苦闷,生前人人唾弃他是个窝囊无能太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死后却人人惧他畏他,称他为鬼灵殿下,当真是……世事难料一言难尽。

    傅成蹊扬了扬嘴角,故作轻描淡写状道:“我看那明水城鬼灵也没你说这般玄乎罢,听说昨夜不是被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仙门收服净化了?”

    小二啧啧道:“公子您说的是无稽派罢?”

    傅成蹊佯做犹豫了一番,道:“好像是罢,这无稽派也在这沧北县里?”

    小二点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那个无稽派一直默默无闻得很,不好好修仙,开了间破破旧旧的门脸做生意,倒卖些稀奇古怪的杂货营生,没人把无稽派当正经仙门看待,不过此次明水城之役,怕是要扬名咯。”说着喝了一口茶,眉眼一弯,咧嘴一笑:“倒是他们那个杂货店小掌柜的,也是弟子罢,据说生得神仙一般的面容,俊得很哩,可惜我也没见过,嘿嘿。”形容甚是猥琐。

    傅成蹊目光一转,道:“那人可是叫什么白简行的?”

    小二摇摇头:“不是不是,你说的白简行,无稽派最小的弟子,就是昨夜制服鬼灵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人人都没想到他有这般大的能耐,那可是多少修仙伏妖世家都束手无策的明水城鬼灵殿下呀,嘿,他就拿下了,但是他那张脸罢——啧啧啧——”

    傅成蹊奇道:“怎样?很……丑么?”

    小二压低声音道:“倒不丑,就是怪!”

    傅成蹊皱眉,还想继续追问如何个怪法,一个满脸油光的大娘打着帘子探出脑袋,朝小二骂道:“好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有时间七嘴八舌还不知道好好干活,还不去上菜,老娘白养着你罢!“这副高高在上的形容,一瞧就知是老板娘。

    小二闻声身子一颤,腾的一下站直身体,朝傅成蹊无奈地拉了拉嘴角。

    傅成蹊莞尔一笑道:“多谢小兄弟与我聊了这许多,挺有趣的。”

    “客气客气”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无精打采地走向后厨准备端菜。

    “哟,这不是无稽派的莫公子么?”老板娘目光停在傅成蹊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话风一转,语气里尽是谄媚。

    小二闻言站住了脚,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傅成蹊,瞠目结舌,面色由白转青转灰,好不精彩,愕然愣在原地。

    傅成蹊无奈地笑了笑,朝小二拱了拱手表示歉意,小二嘴唇动了动,似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愣愣地闭上嘴,老板娘斜了他一眼,小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脚底抹油似得飞快走向后厨去了。

    *

    酒足饭饱,手脚暖和了,活过来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了。

    傅成蹊擦了擦嘴上的油,一句结账到嘴边,摸摸兜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银子。太子做惯了,进馆子前根本不会考虑银钱够不够……

    那老板娘的一双眼睛油锅里炼过的,一眼便瞧出端倪,倒也大方利落,说先记在账上也不碍事,还称赞了几句这位莫公子的师弟白简行多么神勇,还望以后无稽派多多照拂着她这小店铺等等,一席话说得人分外受用,最后悠悠的来一句“老娘可不像那南风苑的兔儿爷这般小气没眼力,竟敢如此得罪莫公子~”

    傅成蹊闻言,打了个寒颤,乖乖,敢情是全沧北县都知道他被拧出相公馆这事儿了……

    *

    出了馆子,傅成蹊闲闲地走在街上,日头渐落,古玩字画水粉胭脂摊儿搭了起来,很是热闹。这沧北县他倒是有点儿印象,从京城去明水城的必经之路,只不过以前他都是坐在马车里遥遥一望,横竖不过是一条街到底的小镇,有点儿萧索,万没想到一年后竟这般繁华了。

    果真是当年明水城的百姓都迁居此地了么……傅成蹊心下唏嘘,想,以前从沧北到明水,坐马车上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横竖不远,去明水城一看究竟也罢。

    只不过……他堂堂大乾国太子傅成蹊,是个十足地道的路痴。一条路在他眼里,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雨天晴天皆是不同的,其中玄妙外人无从得知,宫里九曲十八弯的游廊够他绕一辈子,更别说宫外的世界。

    “姑娘,在下想问个路,可否方便?”傅成蹊莞尔一笑,对一个正在胭脂铺挑水粉出神的女孩儿问道,心道这小姑娘背影清越脱俗,应该不会诓他。

    那女孩的身形颤了颤,脆生生地道:“公子,你……你看得到我么?”

    傅成蹊皱眉,犹豫了番,勉强扬了扬嘴角道:“在下不知姑娘指的是——”

    “公子,可否求您帮我个忙?”姑娘说着转过身来,眼圈乌黑皮肤青紫,面上爬满灰白的尸斑,对傅成蹊凄婉一笑,嘴角皮肉一寸寸裂开,腥臭漆黑的血水从口中渗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攻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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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悬剑少年

    傅成蹊瞪大眼睛愣在当场,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她似乎确认傅成蹊能看得到她,笑得更欢喜了些,七窍便很配合地渗出血来……难道……此女非人?傅成蹊胆子倒也够肥,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脚底有些打飘,面色有些泛白,但还站在原地不动,心道这女鬼似乎没有要害他的意思,面上一片摇摇欲坠的从容道:“姑娘请说,只要在下能帮得上……”

    面上血淋淋的女子朝他深深作揖道:“小女子的尸身现被埋在城西万花谷的酒坊里,麻烦公子告诉我阿姐——”

    她话还没说完,傅成蹊便感觉周围气压极低,一股无形阴冷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在这闹市之中,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百十来条鬼影森森然朝他飘来,围成一个圈将他包围,面上都挂着饥渴阴冷的笑。那女鬼蹙眉压低声道:“公子快走罢,他们好像发现了你——”

    傅成蹊本想问她芳名,去哪找她阿姐,看四周这群好兄弟似乎来者不善,心道不妙,想拔腿就跑,却发现已无退路,再回头寻那唤他的女鬼,早已消失在黑压压的鬼灵中没了踪影。傅成蹊咂舌,他以前做太子时倒是读过一些志怪传奇,知道能看得到鬼怪的人往往体质偏阴阳气不足,给一些想要夺取人类肉体的恶灵可乘之机。

    万没想到,这莫小公子竟然是这种体质,在众恶鬼眼里大概是一只美味的肥鸡罢……退无可退,“咳……咳咳……”一只白骨爪子狠狠地掐住他的咽喉,将他提到半空,傅成蹊越挣扎那只手抓得越紧,憋得脸由红转紫,众鬼灵已形成一个结界,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的求救,仿若空气般与他插肩而过。

    因为缺氧耳朵开始嗡嗡鸣响,面上已呈青紫色,难道……才还魂了一日……又要……

    正在他万分绝望之时,忽而听得身后传来“啊啊啊”几声凄厉嘶哑的惨叫,一道白影从上而下倏忽闪到他身前,卡住脖子的力道一松,傅成蹊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提着后领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

    四周的鬼灵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事物,慌忙呜呜呜的惨叫着四散开来。傅成蹊扭着脖子向上瞧,不禁啊的一声低呼,这人一头银白发松松地系了根带子,长眉入鬓,浅淡的瞳色流转着光华,脸蛋五官如极白的玉雕刻而成,浑身上下透着少年人清雅淡泊的气质。

    傅成蹊呆了呆,心口隐隐一震,恍惚间,口中喃喃喊出一个名字:“荆宁……”

    *

    四周的鬼灵尽数散尽,清明的月光落了下来,不知不觉夜已黑透。

    那少年将傅成蹊拎在手里晃了晃,傅成蹊抬头,迎上泠泠月色下那双微眯的眼,四目相对,片刻,那双浅淡的眸子移到他的脖子处,眉峰微动。

    此人初看极似荆宁,银发长眼,可细细看来,他比荆宁少了几分艳丽,却多了几分爽朗清俊,面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感激——哎哟~”猝不及防地摔在雪地上,傅成蹊踉跄地站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雪沫儿。

    那少年眉头微蹙,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眼罩呢?”

    “诶?”傅成蹊心下嘀咕,什么眼罩?他醒来的时候就是这身行头,不,醒来时连外袍都没有……

    片刻,那少年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到近前一家卖胭脂水粉的摊儿前,挑了一条姑娘家用的腰带,紫色的绸底子绣着几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兔儿,花里胡哨的。也不讲价,默默付了钱,拿在手中细细地瞧了一阵,行云流水地画了一道符咒,又瞧了瞧,嘴角微微扬起。

    傅成蹊看他这副心满意足的形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少年走到他近前,微微抬头,垂在他手上的腰带倏忽飘了起来,朝傅成蹊左眼缚去,轻飘飘的带儿径自撩开额前的头发,在他脑袋上绕了一圈,傅成蹊下意识一扯,腰带被施了术法,如何使劲也扯不开,急道:“等等等——这是条腰带,况且绣工过于花哨,缚在脸上恐怕不妥罢。”傅成蹊嘴上虽嚷嚷,心里却惊赞道,这少年好俊的术法。

    那少年闻言,眼中无波也无澜,从容地打了个指决,腰带似听懂了指令,在傅成蹊后脑勺打了个结,无论怎样扯,都纹丝不动。

    少年后退了一步,微眯着眼淡淡道:“倒是适合。”

    “……”傅成蹊细细打量这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满脸风轻云淡事不关己,少年人嘛,总有几分骄矜之气,他倒是可以理解,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最近不大太平,大师兄还是小心为妙。”看傅成蹊似乎不大满意自己的作品,少年望着他解释道,面上却依旧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