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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祝何生,你听好,血债血偿,姬家三十六代长房嫡长子,姬鸩,来取你性命,老天有眼,望先祖可见。”

    “不——!”祝何生终于发出了尖叫:“不!不!停下!你要什么我都……”

    他没能再说下去。

    他的头落在了地上。

    这个恶贯满盈的,无恶不作的大太监。就这么睁着圆圆的眼,张着嘴,滑稽可笑地死去了。

    姬家二十年的血仇,终于报了。

    姬鸩收起剑,转过身,一步一步朝云晟和素心走来,后者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他扶住她,望向了云晟。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

    顾阳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静,心,也很静。不静的是云晟,是萧青。

    那沸腾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冷了下来。

    他看着他,说:“我杀了祝何生,我报了我家的仇,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还有一件,得你来做。”

    青年卸下衣冠,将长剑递出,说:“杀了我吧。”

    “不!”

    “不!!”

    两声,出自两人的口中。可他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说;“唯有杀了我,可解此局。”

    “祝何生死在我手上,他的党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不交出罪魁祸首,南山镇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我杀他,既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天下,可我不能因为杀了他,更毁了天下一线生机。”

    “现在,你杀了我,拿我的血肉去献给皇上,告诉他,这是祝何生企图私吞的麒麟肉,皇上必将大喜,也将宠信于你,你,就能代替祝何生。”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对着云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素心。

    那个女子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

    他沉默了一会,说:“请多保重。”

    素心支撑不住,哭喊道:“你就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天下第一的剑客,武功盖世,没有人可以杀死他,他却愿意为了自己的道,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中。或者说,他也没有死在他手中,他只是为了道,殉道。

    天下苍生如何,天下如何,天下之剑又如何,这些事,必须要以他的死为改变的契机,那一份被传言的神乎其神的麒麟肉,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顾阳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姬鸩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的发冠已经散落,衣衫也不算整齐,可人们一眼看去,却依然觉得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他是个侠客,是个君子,是道,在一个人身上最极致的体现。

    他望了两人一眼,拔出了长剑,那剑身微颤,发出了悲鸣。

    这把以他以前的名字命名的剑,感受到了主人即将离去。

    他想起来,师傅把这把剑送他时,告诉他,一个剑客最重要的,是心中剑。

    他现在算不算,拔出了他的心中剑呢?

    他的心中剑……

    “素心……那个心,是我给你的东西,我把我的心,放在你那里了……”

    姬鸩轻轻地,慢慢地,说出了那句声音极小的,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素心听见了,她整个人骤然僵硬,然后哭着笑出了声。

    我的心。

    你的心。

    那个侠客身上,唯一的那一丝儿女私情,也终究因为他的死亡,消散了。

    那一剑,落了下去。

    他落在了地上。

    天上降下纷纷扬扬的雪,遮不住地上的血。

    他的嘴角,依然带着美好的,安静的,满足的笑意。

    元嘉十一年,侠客斩宦官祝何生于长街,该人姓姬,乃二十年前血案遗孤。自此后,佞臣以其血肉献于今上,曰麒麟肉,食之可长生,今上大悦,宠而信之,人云,又一何生。

    那些事,那些埋藏在历史中的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李艺绅站在镜头前,看着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安静地躺着的那个身影,在寂静无声的片场中,他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泌出,也从顾阳的眼角流下。

    那个走了的人,是姬鸩。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的《侠客行》真的写得很好,非常有侠气,读了就很热血沸腾。

    这个电影剧本,考虑以后扩写个单独的短篇吧,姬鸩是个真正意义上,有道的人。

    第83章 办法

    顾阳的戏份,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

    姬鸩这个人,是大家子弟,是血案遗孤,是天下第一剑客,是有道的侠客。

    他的故事,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复仇的故事,他的道义,是天下众生之道义。他一步步走完了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人生之路,将照亮黑暗的火炬,交给了下一位引路人。

    也许,千年之后,他的名字都不会在史书中被提起,人们只会记得,有一位侠客,见不平,仗剑斩之!随后自刎而亡。

    可是,也许这是他想要的也说不定。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的名声。

    他只是完成了他的道,以身殉道,方得心境圆满,之后的事,他又不是不能预料到,可那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而素心,那个蓝衫淡雅的女子,是他这一生里,最明亮的一道色彩,是属于他的,唯一一点点私情。

    对不起。

    真对不起。

    到了最后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想要告诉你……

    我心悦你。

    那颗属于他的,含着爱意,私情,温柔的心,早早就被放在了她手中。

    只是我一直,不能说。

    演到最后,顾阳也借着姬鸩的眼睛,看到了那华美的,璀璨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天下大道。那是侠客的道,是剑客的道,是心怀天下人的道。

    那样美,那样残忍。

    而顾阳本身的道,却不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睛,任助理急忙把他扶起,他身上沾了好多的落雪,都化成了水,浸得衣服湿漉漉的。不换就容易感冒。

    这时,有人把柔软的毛巾盖在了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他抬起眼睛,看着那张带着淡淡担忧的脸,轻声喊:“楚先生。”

    “我没事。”

    楚今夜应了一声,把他扶起来,对李艺绅说:“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李艺绅点了点头,走到顾阳面前,他的眼眶还有一些红,这个大导演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年轻人,十分真诚地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你演得真好。”

    顾阳一下就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企图站起来回礼,可李艺绅按住了他的肩膀,很诚恳地说:“不要这样,我只是在向你表达我的感激,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有人还原成这样,我没有想到你可以演得这样好,非常棒,我以前就想啊,年轻一代什么时候可以再出一个真正的演员,现在,我看到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才道:“我这样说话,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压力,但我还是觉得,新的领域,需要人去开拓,而你有这个能力,你的演技是我没有见过的那种类型,你可以不断的磨炼它……当然,你也在这么做了。”

    “一个演员,要怎么演才配得上称做是演员,他是要有德性,要有对表演的热爱和追求的,如果你不去打磨你的演技,它就像铁器,再好也会生锈,所以,你以后……”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毕竟这些话,对一个不大熟悉的前辈后辈之间来说,也是有些逾越和太亲近了,他不确定说出来,顾阳能不能理解,又会不会被有心人说成是他对其的不满。

    “我知道的。”

    这个时候,顾阳忽然说:“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提醒。”

    李艺绅一惊,正对上他那双眼睛,青年的眼神,是平静而理解的,他没有说谎,他是真正地懂得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会好好演戏。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个导演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他对顾阳有些艰涩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喝茶,我就住在老地方,燕玉那丫头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副导演都不由咂巴了下嘴,心想,老狐狸今天是真激动啊,连这么明显的拉拢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小子知道在外面,国师的一张茶会请帖是多难求吗?有钱都买不到门路啊。

    不过他又看了看顾阳,那张雪白的脸上还带着水珠呢,在睫羽上一颤一颤的。他又想到刚刚的场景,也是觉得,要是是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演员,这样的表演,简直是一个奇迹……

    不说新一代,放眼整个演艺圈,能达到他这种地步的,也是屈指可数了。而且他还这样年轻,这样年轻!他只要不出岔子,就一定能成为传奇。

    谁不想要传奇出现在自己的电影里呢?

    至于其他的……副导演忍不住看了远处的萧青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后者脸上的神情虽然有些复杂,但也确实没有到很狰狞的地步。

    奇怪啊,李老狐狸都克制不住自己了,说话的意思都那样明显了,他没道理听不出来啊,这要是顾阳顺着藤往上爬一爬,说不准以后这黄金搭档的位置,这电影男一号的位置,就真要换人啊。别谈什么情谊不情谊,在这种奇迹面前,哪个导演把持的住?

    萧青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这种话,他肯定也不会问出来,就看着李艺绅和顾阳继续说了几句话,楚今夜就把后者带走了。

    酒店里。

    浴室传来水声,过了一会儿,顾阳穿着睡衣和拖鞋,从里面出来了。

    他的脸上还冒着热气,洗完澡后,他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

    楚今夜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他,说:“还冷吗?”

    顾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还好……刚刚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