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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昨夜林重阳看奇技馆的报告看到很晚,早上又是被钟声叫醒的,胡同里传来商贩既特色又绵长的调子,“九九那个重阳哎,菊花糕甜菊花酒淳嘞!菊花糕——菊花酒——吃了咱的糕喝了咱的酒,活到九十九呀九十九——”

    王柳芽已经在叫他去尝尝新出炉的菊花糕还有新买的菊花酒。

    林重阳看王柳芽挺着个大肚子在张罗都觉得惊心,她预产期应该就在这个月下旬,他赶紧让她歇着不要忙活了,王柳芽原本就闲不住,不知道是不是生物筑巢的本能现在更勤快。

    “儿子,沈大人不是请你们去西山登高吗?你别忘了。”

    林重阳还真忘了,“娘,有这回事儿?”

    王柳芽点点头,“还真有,你嫂子下的帖子。”

    下帖子?林重阳挠挠头,他们还真是够正式的,不去都不行。

    这时候林大秀捧着一盆菊花进来,那菊花开得正盛,花瓣垂叠如瀑,一朵花足有碗口大,花心黄中带绿,花瓣洁白如雪,看起来冰清玉洁。

    秋天自是看菊的时节,王柳芽喜欢花花草草的,自家买了不少,还管街坊们分株了一些,另外荆老板、叶斌送了一些,家里现在到处都是菊花,品种多的林重阳根本认不过来。

    “爹,谁给的菊花啊,真好看。”林重阳将手里的菊花糕搁回盘里。

    林大秀道:“你不是让我去西市打探有没有碎玻璃嘛,碰到黄老板他送的,说是名品冷香,前儿刚得了两盆要送你一盆摆着。”

    林重阳笑道:“雅花配雅人,让林安叔给老爷子送去吧,搁我屋里炭火气重再熏坏了。”

    很快赵文藻骑马,车夫驾车带着林蓉和林蔚一起过来,他们也要一起去西山登高。

    陆延那个叔儿家里有点事,他去帮忙了。

    王柳芽让吉祥给收拾吃食、风炉以及炭笔和纸张,再有其他需要用的物什儿收拾了一大箢子,打发冯顺好好跟着。

    西山离京城不远,出了城不到二十里地,他们可以在香山的永安禅寺住一宿,第二日再回来。

    自从奇技馆得了铁板可以炼钢以后,林重阳把他们和沈老爷子的马车改了一下,车轴和车厢之间加上一些垫片,虽然没有弹簧那么好用,起码也能一定程度上减震,不至于直接坐在轱辘上那样颠簸。

    杨淡云为了和大家亲近,就乘坐林家的马车,很快她就发现不同来,惊讶道:“居然没有那么颠?”

    林蓉笑道:“是奇技馆的手艺。”

    杨淡云表示回来以后也要去奇技馆改一下家里的马车。

    出了阜成门,只见行人熙熙攘攘,坐车的、骑马的、骑驴的,大部分步行,都往西山方向去登高。

    距离京城最近的是上方山,然后就是香山,重阳节时分遍山红叶层林尽染,不只是文人墨客忍不住流连难返,就算是普通百姓都争相去看。

    登高、祈福、赏景,一样都不耽误。

    林重阳和赵文藻聊奇技馆的事情,说一下马灯的构思,重点是尽可能多的找关于玻璃的资料。他寻思沈之仪现在在户部做得很熟,跟工部肯定也有交道,就想请他看看工部有没有相关资料。

    哪怕是烧瓷的也可以。

    “师兄,师兄?”林重阳唤了他好几声,沈之仪才应他。

    “什么事儿?”

    林重阳瞥了他一眼,“师兄,你一大早的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沈之仪立刻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没什么,想公务呢。”

    切!

    赵文藻都不信。

    林重阳又说了一遍。

    沈之仪笑道:“工部我可以去找,不过这种工艺说不定文渊阁才能找到。”只是文渊阁跟翰林院书库也差不多,杂书库就跟八百年没人去过一样,如果不是突然有个林重阳,只怕再八百年也不会有人去。

    林重阳道:“文渊阁我也没资格去借阅啊,师兄可有办法?”

    沈之仪道:“我没法去借阅,但是可以请人帮忙。”

    现在宫里经筵日讲是几位内阁大学士轮流主持,除了大学士还有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另外还会挑选一些翰林院老资历学问好的官员去帮忙。

    所以杨琦去讲课的时候,沈之仪就可以跟着去见识一下。

    不过他每次去的都是东宫,还没资格去皇帝跟前,能去东宫也足够了,拜托东宫文书帮忙找书籍问题不大。

    见沈之仪有办法,林重阳很高兴,这样就不需要麻烦叶斌,毕竟叶斌是武将,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到时候说不定会闹笑话得不偿失,所以他一直没让叶斌帮忙书籍方面的事情。

    先到了上方山,众人拾级而上,上方山是佛教名山,佛塔众多,登高为祈福,顺便拜佛烧香也在情理之中。

    登高望远峰峦叠嶂,红叶满山天青云淡,山泉清澈鸟鸣清幽,每一处都是景致,尤其是佛塔、古木,更显得清幽静谧。

    一径往西北,然后就到了香山永安禅寺。

    这座寺庙前世的时候林重阳曾经参观过好几次,可惜的只有遗址,残缺不全,今日有幸重来让他觉得莫名地激动。

    这就像是一场梦,虚虚实实,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有些是与历史重合的而大部分又不重合,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尤其在这种地标建筑面前,他止不住地就会想万一自己一场梦醒来,发现根本就没穿越呢?

    不穿越就不穿越,大不了自己继续讲课带学生喽。

    不过有幸参与到历史中去,甚至可能会对历史有一定程度的影响,能够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盛而不必遭受后来的那些惨痛,他是不愿意回去的。

    壮志未酬啊!

    在贡院、在奉天殿、在翰林院,他未曾生出这种壮志,可现在在香山寺的山门前,他却觉得热血沸腾,眼眶发疼。

    好男儿,当壮志凌云!

    决不能坐吃等死。

    沈之仪看他面色神圣肃穆,竟然是一种虔诚膜拜的样子,原本要说的玩笑话就憋了回去,

    虽然已经起更,香山寺前街却人流熙攘,商贩云集,香客和游客们也难得不受宵禁束缚,正三五成群地围坐喝酒吃夜宵。

    前街主要是一些商户以及佃户构成的,专为来往的香客、游客们提供服务。

    沿着前街有两座石牌坊,然后就是山门。

    他们直接进了香山寺,跟守门的沙弥亮明身份,然后就可以去来青轩借宿。

    永安禅寺在当地也叫香山寺,因为供奉大悲观世音菩萨,而本朝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几乎都可以被当地人叫为香山寺。

    接引佛殿、听法松、钟鼓楼,往右拐去就是来青轩。

    来青轩建在一座独立平台上,独门独院,十分清幽,里面是专为有身份有地位的香客们所准备的禅院。

    来青轩除了主建筑,沿着山崖有一圈房子,有点甚至也是独门小院,隐蔽而安静。

    因时间已晚,众人就先在禅院歇息,明儿再去拜会主持、上香捐香油钱。

    他们分得两间禅房,自然是男女分房。

    因时辰已晚,他们没让沙弥提供斋饭,而是自己准备。

    林蓉和林蔚在林家堡是学过厨艺的,且学了不少林家祖传的菜式,做斋饭自然不在话下。

    沈之仪和赵文藻下棋,林重阳去女人们做饭。

    见他过来,林蔚笑道:“小九,姐姐问你,你去过石碑胡同吗?”

    林重阳点点头,“去过啊,怎么啦?”

    林蔚就看了杨淡云一眼,继续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我就去过一次,也就是一家私房菜馆,图热闹和名气去吃吃就算了,专门去也不值当。说实话,我感觉菜品不如碾子巷的百姓餐呢。”他对几人笑道:“比起咱们的家传菜来更不如了,以前我还和大哥商量要是考不中进士就在京城开个私房菜馆,一边卖菜一边读书呢。”

    杨淡云轻声道:“菜品一般啊。”

    林重阳点点头,“不怎么样,比嫂夫人的拿手菜可差多了。”他去沈之仪家吃过饭,杨淡云指点厨娘做的,还亲自下厨做了两道,一道松鼠鱼一道狮子头,就算是个吃遍美食的大吃货他要叫好的。

    杨淡云听他恭维自己,欢喜道:“以后你们常来,我还做给你们吃,还有好些菜式没做过呢。”

    又说了几句闲话,杨淡云似是无意地问道:“重阳,你可见过那位老板娘,是不是很美?”

    依着杨淡云本来的性子,她自然不会随便问一个男人这种事,不过林重阳年纪小,加上脾气随和,对姐姐们又温柔亲近,诸多呵护,她便也受了感染,甚至不再叫林叔叔而是跟林蓉一样改叫他的字。

    林重阳纳闷道:“老板娘?没见过。”他还寻思老板娘应该就是宋嫂鱼羹那种呢,四十左右,有什么美不美的。

    杨淡云就没再问。

    不过林重阳不傻,被人一问立刻就意识到碾子胡同私房菜的老板娘看来是位年轻女子,说的不好听一点很可能就是一位青楼女子。

    毕竟没有家人单独在外立户营业的女子在当朝就是那种类型,就算初衷不是,因为生计所迫或者狂蜂浪蝶们围追堵截,也会被迫变成那种。

    京城的皮肉生意分好几种,有官妓只提供朝廷使唤,还有私营青楼、小班、私窠子以及有品貌的自营姑娘,这种姑娘一般独门独院,甚至可能是某位权贵曾经包下来又因为各种原因放手的,这种姑娘只接固定的客人,新客人都是老客人带去的,而且这种姑娘也不是有钱就能留宿的,得看她是不是中意客人。

    一般来说这种女子不但貌美且有才气,颇为清高,瞧不上肥头大耳的商贾,看不上酸腐的官员,反而喜欢风流才子,甚至很多时候不要钱,还拿钱资助男方。

    当然也不排除清高才气卖艺不卖身的,这样也有,极少极少的。

    沈之仪虽然看起来油嘴滑舌类风流不正经,林重阳感觉他不会真的去嫖妓,这人骨子里比从前还要高傲几分,只不过都掩藏在深处而已。

    他怕杨淡云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导致夫妻俩有嫌隙,就笑道:“我那次去还是魏百户叫的,沈大人请客,当时师兄还有苏璁等人也去了,就两个上菜的丫头,没见着什么老板娘,连个弹曲唱戏的都没,也没甚意思。”

    果然,听他这样说,杨淡云的笑容就轻快了几分。

    饭后聊了几句就各回房歇息。

    林重阳就把刚才的说辞跟沈之仪说了一遍。

    沈之仪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随即就回过神来,师弟这是帮自己呢。

    他立刻起身下拜,“多谢师弟。”

    林重阳侧身躲开不受他的礼,“师兄,我向来认为志同道合者为友,我和子斐兄、子顺兄都是这样的,我向来认为你也是这样的,是吧,师兄?”

    你要是真风流喜欢流连花丛那俺们也不得不保持距离,你可不要说兄弟排挤。

    沈之仪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伸手拍拍林重阳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师兄向来洁身自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该做。”

    林重阳被他拍得身子都矮了矮,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抗议道:“我是为师兄好,免得得病。”

    这年头得个花柳病就等死吧,多难堪。

    沈之仪脸都绿了,这小子不是嫉妒大家都有媳妇他没吧!

    赵文藻忍不住大笑起来。

    沈之仪一生气就激将:“我沈之仪对神佛发誓,除非四十无子,不会有别的女人。我倒瞧着你小子花里胡哨最会讨女人欢心。敢不敢发个誓来?”

    林重阳一副你赢了的架势,耸耸肩道:“若相娶,便相濡以沫一生一世,哪怕无子也不负,这不是起码的吗?当然我可不喜欢随便发誓,所以你省省吧。”

    最讨厌动不动就发誓的,随便说个“我要是xx,我出门就xx或者我全家就xx”之类的毒誓,是仗着老天爷不管呗,如果发毒誓能死人的话,那可省事了。

    沈之仪对他很无奈,他也发现了别看林重阳小,打小主意就正,他同意你也是因为他觉得对,否则八百头牛也拉不动。

    赵文藻笑道:“既然两位都表了态,我自然也不能落后的,我就比照重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