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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指教谈不上。”那人说到这里忽然敛了笑意,再开口时表情已变得十分严肃,“只是当时见到谢兄的剑法,觉得十分眼熟而已,只可惜之后打听到了谢兄投宿的客栈前去拜访时,谢兄已经离开。”

    “剑之一道,原本就殊途同归。”萧飞雨说,“我看天下剑客,也觉得眼熟。”

    “这倒也是。”他点点头,但下一瞬画风又是一转,“可谢兄的剑,却令我想到一位故去几百年的前辈,我实在难掩心中好奇,所以这回再见谢兄,便想着来请教谢兄一番,不知谢兄师承何处?”

    他说到这个份上,萧飞雨当然也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用的是《剑阵》里的剑法,再加上他还姓薛——

    她抿起唇道:“一定要说师父的话,应该是李观鱼吧?”

    这话要是给别人听到,八成会觉得她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李观鱼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当她的师父,可这个姓薛的听到后却是瞬间亮起了眼睛:“果然……果然!果然是李观鱼!是《剑阵》对不对?!”

    萧飞雨点头:“是《剑阵》,但也不全是《剑阵》。”

    他还是激动得很,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道:“先祖有遗命,将来见到拥翠山庄李观鱼后人,务必要替他完成他未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愿,今日有幸得见谢兄……”

    “……所以你是想跟我比剑?”她总算明白了。

    薛姓男子郑重地应了一声是,应完竟就直接做了一个请她出剑的手势。

    萧飞雨本来是想拒绝的,她今夜虽然倒掉了不少酒,但也喝了不少,此刻不是状态最好的时候,本不宜出剑。

    可拒绝的话才刚到嘴边,她就看见这个姓薛的已经握住他腰间的那柄剑,一阵清音过后,一柄黑色的剑直接出了鞘!

    “还请谢兄成全!”他朗声道。

    无风无月无星,阴沉的夜空下,这柄黑色的剑一动未动,却已有一股寒气溢出。

    萧飞雨想了想,这人已经把剑都拔了出来,怕是今夜一定要与自己比上一场才会罢休的了,于是她后退一步,在这个人平静中蕴着激动的眼神里,拔出了她的袖白雪。

    一黑一白两把剑才一会面,就好似都感受到了主人内心所想一般颤动了起来。

    “谢兄先请。”那人道。

    “好。”她并不和他客气,在话音落地之前直接出了剑。

    就和当初在天山上与阿飞比试的那一场一样,这一回她起手第一式依然是《剑阵》里列出的那一式。

    但现在的她比当初更快!

    快得令人只能看清剑身穿刺而来时闪烁的白光,却看不清剑锋究竟在何处!

    而她在天山上没能用出来的这一式背后变化,也在此刻毫不留情地倾泻而出,刹那间剑光漫天,仿佛真的在他二人周围架起了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阵中尽是杀机。

    萧飞雨这会儿也已经没了之前那些什么状态不够好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这个对手实在是非常有意思,他可能比自己更熟悉《剑阵》,所以她每出一剑,他就能判断出她接下来的打算。

    这种判断绝不是像阿飞和叶孤城那样来自他在战斗中的本能,而是基于对《剑阵》招式的刻意破解,所以更像是在努力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

    证明薛家后人比李观鱼的隔世传人更厉害吗?

    萧飞雨心想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她并不害怕对《剑阵》研究深入的人,因为她早就把它改得面目全非,更方便自己用了。

    前面那一百招的试探结束后,她就果断变了招。

    剑光冲天而起,铮铮清音震得整个南王府都听了个清楚。

    完全没料到她会变招的薛家后人尚且来不及惊讶,就被她忽然变快的速度迫得连退了十步有余!

    不过他能在萧飞雨手上撑这么久,当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短暂的惊讶过去后,他就重新凝神,挡住了她这一有所改动的招式里最后一剑。

    萧飞雨在心里嘿了一声,手腕一转,竟是直接侧过身从他的长剑旁绕过,身姿矫若游龙。

    “天啊……看来这个谢霖真的不是浪得虚名……”听到打斗声赶过来看的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便算了,我没想到的是薛公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的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

    “呸,你知道什么,薛公子可是薛家庄后人!只是惯来低调,不怎么行走江湖罢了!”

    萧飞雨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声,她全身心都放在了面前这场比试中。

    有好几次,她的剑都是堪堪擦过这个姓薛的脸侧,但他却总有办法在最后关头避开。

    这样的打法让她很不得劲,既想速战速决又想看看他究竟还有多少没用出来的东西。

    倒不是说这个人的剑术比叶孤城他们高到哪里去了,而是他太过了解萧飞雨这一身剑术的基础从何而来,所以也比谁都清楚到底要怎么对付她,哪怕她在此基础上有了许多的改动。

    萧飞雨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因此心生烦躁,他们俩现在拼的就是谁先出错!

    《剑阵》一共分九篇,前六篇讲基础,后三篇讲杀人。

    离开帝王谷后以来,萧飞雨几乎没嗯么用到过最后三篇里原本写的东西。

    她觉得学剑用剑不一定非要到杀才行,世上能让人落败的方式那么多。

    这样的想法其实颇有些幼稚,她很清楚,却并不愿意改,只是今日却不一样了,在这样见即被拆的状态下,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出了最后三篇所讲。

    那时她少时在帝王谷日复一日练下来的,纵使被她自己改过,身体的记忆也还在。

    剑锋真的朝那人胸口刺出的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手软,还觉得皮肉被破开的声音很是动听。

    那人嘴角衔血,往后倒去时脸上还是不可置信之色。

    等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时候,周围人的议论也彻底小了下去,瞬间归于沉静。

    白色的短剑还插在他胸口,萧飞雨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很白很干净的一双手。

    就是这双手把袖白雪刺入那个人心脏的。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眼来看向他:“你姓薛……?”

    那人倒是还存着一口气,听到她这么问,艰难地点着头道:“我姓……薛……薛衣人的薛……”

    看着他望过来的目光,萧飞雨终于会意。

    她走过去,取下他胸口的短剑。

    “我习《剑阵》,师承李观鱼。”

    下一刻,这个薛家后人就好像满足了一般闭上了眼。

    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剑神。

    剑神?

    她看着自己手中那还沾着血的剑锋,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杀人也并不需要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啊。

    最重要的是,她杀了人之后也没有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有很深的负罪感。

    她没有理会那群还在惊愕的围观人士,回头望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还站在那,但在她看过来的这一瞬间却是立刻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72章 搞事

    在南王府大概还从没发生过这种一个新门客刚来就杀了一个资历颇深的门客的事, 而且这两人都是南王亲自请回来的。

    但薛家后人死前和萧飞雨的那两句对话一出来,顿时又叫所有知道“薛衣人”和“李观鱼”的人都怔了。

    只要是学剑的人, 都应该知道这两个名字,也都应该好奇过,像那样两个绝代的剑客,明明身处同一时代, 却为何从未交手过?

    虽然已经隔了几百年,但这两人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剑”, 在不同的剑典里始终难以定论,说谁更厉害的都有。

    先人已逝, 徒留这一道无人可解的谜题给后世的剑客们纠结争吵。

    而今夜在南王府, 学《剑阵》的李观鱼隔世传人赢了薛衣人后人。

    这也许依然不能算是那个令天下剑客都疑惑的问题的解答,毕竟他们并不是李观鱼和薛衣人。

    但不管前辈先人之间究竟孰高孰低,起码在他们的后人之间,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这样看来,那声因为过于激动而喊出的“剑神”, 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夜已经很深了。

    倒在地上的薛家后人身体也渐趋于冰冷。

    萧飞雨看着南王府的侍卫过来搬他的尸首, 动作间毫无对死者的尊重,忽然就挣开西门吹雪的手,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等等!”

    “谢公子?”侍卫统领被她吓了一跳,又想到这人就是她杀的, 本能地先入为主以为这两人有什么仇怨,还想着劝一声,“这人也死了……不管你们之前有何恩怨, 看在都是为王爷做事的份上,不如就……?”

    “我与他并无恩怨。”萧飞雨的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她问侍卫统领,“你们打算把他带去何处?”

    “自然是找个地方好生安葬。”侍卫统领答。

    “小心一些。”她还没收剑,此刻直接一举,便能叫所有见过她方才出剑模样的人不敢动弹。

    此话一出,侍卫统领自是一愣。

    他实在是没想到杀了薛公子的人竟会嫌弃他们搬运薛公子尸首不小心,这听上去岂不可笑?

    事实上他觉得可笑是因为他不懂剑,真正懂剑的人,绝不会觉得这可笑。

    他们将方才那一场决定生死的比试看得再清楚不过,萧飞雨会用出那样一剑,其实根本是这个薛衣人后人逼的。

    在萧飞雨变招之前,他二人的剑始终是一种止于切磋的状态,而当他开始有些跟不上萧飞雨的招式之后,他便再不犹豫地用上了杀人的剑法。

    挑起萧飞雨杀招的人是他,迫使两人一定要以生死分胜负的人也是他。

    也许他根本知道自己打不过李观鱼的隔世传人,所以才会在试探之后,直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比试。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剑客的选择还是他身为薛衣人后人的选择。

    甚至萧飞雨都不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剑指着那群侍卫,让他们尊重他的遗体,好好安葬他。

    侍卫们除了躬身应是之外不敢再多言半句。

    等他们抬走了尸首后,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才重归于寂静。

    萧飞雨站在原地,没有理会那群还在忍不住打量议论她的人,她将袖白雪放回鞘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一直没出声的西门吹雪忽然开了口。

    “……我知道。”否则她也不会在最后郑重地向薛家后人说那样一句话,“我只是没想到,我杀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一个和我无冤无仇,仅谋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