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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林海潮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这不是造反,是谋逆,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分别。至少对皇帝来说没有分别,一旦暴露,则势必会遭遇血腥镇压,斩草除根。

    但他只略略迟疑,便道,“既然如此,我当略尽心力。”

    这话对方既然已经说给他听了,就不是他能拒绝的。所以事实上,他现在也只有一个选择,无非是主动和被迫的区别。林海潮想着对方许诺的尚书令,心思便活络起来了。

    不需要等十年甚至更久,只要扶庆王上位,他就能成为新的首相!

    当然,在那之前,得向对方显示自己的诚意才行。

    林海潮低头沉吟片刻,便对薛海道,“龙骧将军贺固是我的妻弟,若要成事,恐怕还需他帮忙。”

    薛海洒然一笑,“如此,就拜托林相了。”说完之后,薛海还朝着林海潮郑重一拜,“我与王爷静候佳音。”

    心中则对林海潮的识趣表示满意。若不是因为王爷手中没兵,需要有军队支持,他也不会选中林海潮。如今有了他从中周旋,贺固自然是手到擒来。如此,把握便有八分了。

    相较于之前,现在薛海这声相爷叫得是情真意切,让林海潮仿佛提前感受到了成为权倾朝野的首相的那种飘飘然之感。他将薛海送到门口,回到房间里,开始苦思该如何说服妻弟,共谋前程。

    ……

    京城中有两座著名的寺庙,一南一北。北边的是禅林寺,寺前有一片桃林,又称禅林,据传某位得道高僧便是于此得道成佛,是京中一等一的好景致,每年春天都能吸引大批香客前往。南边的是莲花寺,相传是某位佛祖手中莲花显化而成。

    禅林寺尚清净,超脱尘外,不与世俗沾染。因此僧人们多潜心静修,除了接待香客之外,少有外出。但莲花寺则相反,多有僧人游走于权贵之家,与之结交。不少僧人更是以诗名、文名而传天下。

    也因此,每年上京赶考的士子多半都会选择借住在莲花寺,而莲花寺也乐于接收这些士子,为本寺扬名。

    承平二年元月二十日,尚庸入住莲花寺,在此讲学。

    消息一传出去,京中的士子便都闻风而至,一时间声势极大。尚庸见此情景,心思才慢慢转了回来。纵使不能入朝又如何?拒绝了朝廷征辟为礼部尚书的诏书之后,他如今在士林名声更甚,几乎已经无人可与抗之。

    而他现在,就是要用自己的影响力,逐渐扭转这些泱泱学子们的想法,动摇他们对朝廷、对皇帝的憧憬与向往。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做到?若他能成功,改天换日之时,他想要的一切,便都可尽收囊中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尚庸走到了台前,开始了今日之讲。

    清薇和赵训坐在人群之中,听了一会儿,便道,“若只以学问论,这尚庸倒还有几分真才实学。”

    “这是自然,否则如何能成为天下名士?”别的都可以作假,唯有学识,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当然,也是因为对自己的学识自傲,所以尚庸才会生出野心。

    拒绝了朝廷的征召之后,他闭门几日,便开始出门走动,筹备讲学之事,也引起了赵训的注意。因此今日一开讲,他和清薇就过来旁听,希望能从中听出些许端倪。

    但不知是尚庸隐藏得够好,还是因为他并不急着宣扬自己的思想,所以听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不过赵训反正闲着无事,已经打定主意,往后一有空就过来听,总能找到些许端倪。

    而事情也果然未能出乎他的预料,不久之后,眼见讲学渐入佳境,尚庸才开始宣扬自己的古文运动。但在这里,他并不单是宣扬自己的思想,而是在其中夹杂着对政事的看法。而他所推崇的治国之道,乃是上古尧舜之时,风俗淳朴,事务简单,君王以教化治天下,本身并不负责具体的事务,此乃垂拱而治。

    身为上古帝王,尧舜一向都是文人和政客们所感兴趣的研究对象。而致君尧舜,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文人的梦想。当然,大部分时候,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是很大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生出这种想法,甚至对外宣扬这种想法。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正常的事,如果赵训不是亲自听到了尚庸的讲学,就算是听人转述,也不会认为有什么问题。但正因为身在现场,他听着尚庸的某些用词,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当然,这也是文人的通病之一,那就是借古讽今。明着说的是古时候的事,其实是讽喻如今的时政。只是为尊者讳,不好直接点出来罢了。

    然而在尚庸这里,却频繁的将文帝和尧舜做对比,虞景和尧舜做对比。于是这样一来,虽然他没有说,但听的人会不自觉的将文帝和虞景做对比。然后在这对比之中,发现这爷孙两个之间的行事差别很大。

    在出现不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无意识的划分出一个对错,哪怕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可以用对错来简单判断的事。再说,同时进行比较的还有尧舜,尧舜肯定是对的,那么肖似尧舜的文帝自然也是对他,与他相左的虞景便是错的。

    于是其中就隐含了这样一个意思:身为继位者,并没有秉承文帝的理念,而是企图进行改革,这就是错的!

    “其心可诛啊……”赵训心里这样想着。

    他转头看着周围听得入神的士子们。距离尚庸第一次讲学,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如今在整个京畿附近,听尚庸讲学简直已经成了风尚,甚至还有住在更远处的士子陆续赶来。这些人未必每一个都赞同尚庸的学说,但肯定有很大一部分会被他影响。一旦这种影响爆发出来,结果恐怕不堪设想!

    赵训自己就是个运用舆论的高手,转眼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的结果。

    有点儿意思,赵训摸着胡子思量了片刻,露出了一个笑容。

    ……

    “往左边一点……再往上一点……好,就这样。”清薇站在酒楼门口,指挥着赵大赵二兄弟将蒙着红布的牌匾挂起来,上面的红布,则要等明日开张时,才能揭下。

    挂完了牌匾,开业之前最后一项准备也就都已经做好了。

    清薇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站在楼前,面上露出笑意。

    虽然对她来说,这个酒楼注定不可能像别人那样倾注所有的心血,但毕竟是自己一点一点弄起来的,所以现在清薇看着它,心中竟也生出几分荣耀自得。

    这是她一手一脚挣来的。诚然在她所拥有的一切之中,它并不算起眼,却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就在这时,姚老八从店里走出来,低声道,“东家,后门口有人找。”

    “什么人?”清薇问。

    “我没见过,但她说是受碧月姑娘所托,有急事寻您。”姚老八道,“我瞧她十分着急,怕不是小事。”

    清薇忙收了笑,快步往里走。

    姚老八左右看看,见赵大赵二还站在酒楼门口张望,满脸笑意,叮嘱了几句,这才跟了进去。

    清薇走到后门,却没发现等在这里的人。她知道姚老八跟在后面,便转过头来问,“人……”话才出口,头还没有完全扭转,就只觉颈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姚老八搭着她的肩膀把人扶着,低声道,“东家,得罪了。”

    他的妻子许氏快步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合力将清薇扶进屋里,不一时便为她换上了许氏的衣裳,然后姚老八扶着“许氏”,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从后门离开了。

    不久之后,许氏也穿着清薇的衣裳从这里离开。

    ……

    清薇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后颈疼得快要断掉了。

    她没有动,也没睁眼,而是静静的躺了片刻,将自己此刻的处境想明白了,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许氏就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见清薇睁开眼睛,她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犹豫片刻才问,“东家醒了?”

    虽然知道是姚老八打晕了自己,但看到许氏出现在这里,清薇心情还是有几分复杂。她慢慢坐起来,抬手揉了揉后颈,这才问,“这是在哪里?是什么人要见我,非要用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还是说,他见不得人?”

    “好伶俐的一张嘴!”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掌声,然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见了他,许氏便立刻起身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说话。

    清薇看向对方,并不惊讶,从床上下来,行了个礼,“庆王殿下。”

    “看来你早就猜到是本王了。”庆王道。

    “也不算早。只是王爷屡次对我下手,不得不稍作防备罢了。”清薇说,“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王爷如此费心。”

    “你是不是普通女子,你自己心里知道。”庆王走过来,用扇子挑起清薇的下巴,打量了片刻,才笑道,“也不是如何绝色,怎么就让本王那侄子如此惦念?”

    “大概是陛下没见过什么世面,王爷再多给陛下献上几个美人,或许陛下的眼光就会变好,瞧不上我了。”清薇笑着道。

    庆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果然是你从中作梗!”

    他说的是先帝还在世时的事了。当时虞景刚刚成为皇太孙,正是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庆王欺他年幼没见过世面,送了十位各占风情的美人给他,希望能用温柔乡彻底的将他腐蚀。在清薇的运作下,人还没送到虞景这里,就被先帝发现。

    这件事的结果,是庆王被先帝狠狠的处罚了一顿,不但禁足罚俸,还将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势力除去大半。而虞景则取了先帝为他定下的太孙妃曹氏。曹家不算显贵,却也是簪缨世族,势力不可小觑,有了妻族支持,虞景皇太孙的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现在清薇提到这件事,庆王自然恼羞成怒,差点儿直接发作。

    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你不必想着激怒本王,这对你难道有什么好处?”他看着清薇,“本王只是要问你一些事。只要你好好配合,老实回答,事成之后,本王也不会薄待你。如何?”

    清薇想了想,才道,“不知王爷想问什么事?”

    “你在虞景身边多年,他的事情,你恐怕比曹氏这个皇后还清楚。只要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便可。”庆王道。

    “王爷这个要求可就是故意为难人了。陛下的事那么多,若要从头说来,只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不知王爷想问的是哪一件?”清薇道。

    庆王眸光微微闪烁,“本王要问的,是内卫的事。”

    内卫!

    清薇想过庆王会找自己问什么事,却没想到,他竟然连圈子也不绕直接问了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

    她脸色微变,脑子里无数念头转动,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庆王发动宫变,正在今日!

    “你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多少猜到了一些。本王奉劝你,老老实实的合作,免得受那皮肉之苦。清薇姑娘,你说是不是?”庆王见她面色变了,满意的笑道。

    清薇一边思考,一边敷衍他,“人在屋檐下,王爷要问什么,我自然都是知无不言。只是内卫的事,实在是太为难人了。这是连皇后娘娘也不知道的隐秘,我一个过去的宫女,又怎会知情?”

    “连你也不知道?”庆王道,“本王那侄子有多信任你,宫中谁人不知?便是皇后见了你,也要礼让三分。她不知道的事,你知道也不奇怪。罢了,清薇姑娘既要忠于旧主,本王少不得要使些手段。来人!”

    “嘭——”的一声,打门被踹开,有人破门而入。这动静连庆王都吓了一跳,眉毛一立,转头看了过去,“放肆,谁让你……”

    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庆王盯着眼前煞神般的男人,又看了看门外将此处包围的士兵,嘴里的话转了个调,“……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对面的人回答,然后大步走过来,刀都不拔,直接抬手用刀鞘往庆王颈后一拍,把人打晕,然后占到了清薇面前,“我回来了。”

    这一瞬间,清薇的神思都忍不住清薇恍惚了一下,几疑是在做梦。

    赵瑾之!他回来了,也正在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赵瑾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第43章 前因后果

    清薇愣愣的看着赵瑾之走到自己面前, 然后脱下头盔,朝她展颜一笑, “我回来了。”

    “赵大哥。”清薇怔了片刻, 才回过神来, 慢慢吐出了这个称呼。

    而随着这个称呼出口, 她才仿佛终于对眼前发生的事有了真实之感。但这种真实,反而更让她不敢相信, 脑子里的念头颠来倒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镇定从容。

    “我算着也该是这两日就回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今日。”她说。

    赵瑾之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你一直算着我回来的日子么?”他问。

    清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 想避开赵瑾之身上那种过于逼人的锋锐, 免得再失态。但她忘了自己原本就是站在床前。这一步没能退下去,反倒直接坐在了床上, 又更比赵瑾之低了一头。

    她立刻垂下眼,避开赵瑾之的视线, 道,“京城里不知多少人都在盼着大军班师回朝呢。”

    赵瑾之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点了点头, 解释道,“原本还要再过两日,只是我带着几千人,快马加鞭赶了一阵子, 这才提前了。”

    清薇这会儿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闻言便问,“赵大哥收到消息了?”

    “是,祖父给我传信,让我赶回来的。”赵瑾之道。

    清薇点点头,对他能够将时机把握得这么准也就不惊讶了。有老爷子看着,自然是想要什么效果就要什么效果。不过……那老头明明发现了端倪,却不曾告诉自己,偷偷把赵瑾之弄回来,恐怕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幕吧?

    但即便是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清薇也不得不承认,方才赵瑾之的出现,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震动的。

    哪怕明知是故意为之,哪怕就算他不来自己也有脱身之道,但……

    但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