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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巴尼堡不想丢,另一个也想要。”萨厄·杨道,“亲爱的,你有点贪心啊。”

    楚斯看向他:“有意见?”

    萨厄·杨举了举双手,“全票通过。”说完他冲楚斯比了个“请”的姿势,又用两根手指在自己嘴唇前比了个叉。

    楚斯:“……”神经病。

    不过萨厄·杨确实说得没错,巴尼堡这地方扔了太可惜,所以“驾驶飞行器登录另一个碎片看看”这个想法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他又想牢牢把巴尼堡把控在手里,又想去看看那个公寓,于是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把巴尼堡所在的整个片土地当成一艘天然的飞船,当成太空监狱的一部分,然后借用太空监狱的推进力和航行系统,拖着整个星球碎片去和他要找的那块汇合。

    “长官,定位好了。”唐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监控中心的屏幕和中心堡完全同步,目标最终圈定在一个点上。

    楚斯走到屏幕面前,两手撑着操作台看了一会儿,又输入了几个指控指令,转头冲天眼道:“过程中需要跃迁两次,跃迁防护罩的范围开大一点。”

    叮——

    天眼:“大到什么程度?”

    楚斯:“把你拖着的所有全都包进去。”

    天眼:“……”

    两秒之后,明蓝色的光圈从太空监狱延伸出去,像是瞬间荡开的涟漪,迅速覆盖了原始野林、巴尼堡以及更远处的山丘。

    叮——

    天眼:“防护罩已全面开启,5秒之后开始跃迁,请抓牢站稳闭上眼睛。倒数计时——5——4——3——2——1——”

    巨大的阴影在银色圆盘的拖拽之下,带着两根相互牵制的龙柱、灯火点点的堡垒以及一大片荒芜的土地,在浩渺的星海里穿梭而过。

    接连两次跃迁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太舒服,但好在有强力的防护罩,这种不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也没有太多后续影响。

    屏幕上代表着目标碎片的光点越来越大,渐渐显出形状、纹路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像。

    萨厄·杨突然走过来,抬手飞快地敲了一大串指令,快得楚斯都有些看不过来。

    片刻之后,他啪地按下一个按键,整个星球碎片上突然亮了一层。

    楚斯凑近才发现,并非影像亮了,而是上面突然布了一层细密的光,尘埃一样星星点点又无处不在。

    “这是什么?”

    萨厄·杨答道:“简单而言,就是这块碎片上一切正在运转的机械物都被标识了出来。”

    楚斯一愣:“机械?”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机械物依然运转着?

    通讯频道那头的几人也听见了萨厄·杨的话,纷纷一愣,最后还是勒庞先反应过来,叫道:“是冷冻胶囊啊!”

    楚斯看着屏幕,头一回直观地意识到,他们即将登陆的碎片跟之前的都不一样,不是黑雪松林那样的静养之地,也不是巴尼堡所在的荒野之所,是一片城市。

    那里曾经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他的过去、蒋期的过去、无数人的过去在那块土地上组成了一个人间。

    他曾经一度觉得那个人间藏污纳垢,并不太美好,但当它突然沉寂下来,没有声音,没有灯火,变得触不可及,就像虚无之岛永无之乡的时候,他又突然怀念起来……

    叮——

    天眼:“即将完成接驳,流浪汉啊,城市欢迎你们。”

    第二卷 神鬼

    第40章 必需品

    曾经有过这样一种说法, 如果所有人全都消失, 留下完好无损的房屋街道公路和草坪……最多五年,即便是西西城那样的地方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完全看不出本样。

    当然, 后来有了龙柱系统, 这个时间最少能乘以十,至少楚斯的那幢别墅就在混乱的时间里挺了五十年。

    如果这块星球碎片上的时间流速正常, 没有出现混乱的话, 那么几个月的时间远远不足以让城市变为废地。

    不过自打楚斯在影像里看到消失的公寓又重新出现后,他就不太敢确定这块碎片的时间流速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当太空监狱和陆地接驳, 拖拽着它们边缘相接合二而一时, 龙柱系统从面面相对变成了三足鼎立, 这一次自我调节的时间更长一点,震颤和失重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这才缓缓减弱,最终沉静下来回归正常的运行。

    “我差点儿以为要等到下个世纪呢……”通讯频道还没断开, 唐在那边干呕了好几声, “长官……呕……”

    “……”楚斯没好气道:“你要不先切断了吧, 吐完了再跟我说话。”

    唐努力挽回着面子:“不不不,不止我一个人吐,除了勒庞和……嗯那个小丫头,其他人都在呕,小辫子先生都快跪在地上了,只不过他们心机太重, 把通讯器全扔我手里,自己躲一边呕去了,没让您听见。”

    楚斯道:“你还挺光荣?”

    唐大概也觉得一帮大老爷们儿比刚过腰的小姑娘还脆皮,有点儿丢“长辈”的尊严,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

    最后还是勒庞过来抢了话:“行了长官,需要咱们跟您一起出动么?”

    楚斯道:“那倒不用,你们守着巴尼堡就行,我跟萨厄……杨去那片城市里转一圈,保持通讯,有需要会叫你们。”

    勒庞“嗯”了一声:“放心长官,这群一米八几一百五六十斤的娇弱的二傻子们就交给我吧。”

    唐虚弱地抗议:“别加那么多形容词好吗英勇的勒庞小姐,太嘲讽了。”

    勒庞笑嘻嘻地说:“谁说不是呢。”

    楚斯“嗯”了一声:“那就看着点儿他们,咱们人本来就少,再因为晕航折了几个就不太美妙了。”

    和训练营小队大致沟通好,又顺带温和地嘲讽……不,安抚了一下他们,楚斯便暂时切断了通讯。

    这边刚切断,围观许久的萨厄·杨抱着胳膊开了口:“我眼睁睁看着某个长官自己晕得脸色发青,还强行撑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去损下属。”

    楚斯揉了揉眉心,把通讯器收好,又把天眼核心盘和中枢的链接断开,头也不抬地回道:“倒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省怎么推都像个尸体的人,没资格对此发表评论。”

    萨厄·杨挑起眉:“什么时候?”

    “还能有什么时候?”楚斯奇怪地看他,“你经常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倒上床么?”

    他说着,已经收拾好了一切,让太空监狱重新进入隐形静默状态,径直往外面走。

    萨厄·杨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落着一步距离,不多不少,“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不起来那次有人推我,只记得有人抵着我的背睡了前半截,又抓着我的手腕不撒手睡了后半截。”

    楚斯刚出太空监狱大门就刹住步子,转头就道:“你说的哪门子胡——”

    最后一个“话”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萨厄·杨撞没了。

    他胸口的肌肉精悍又结实,撞到楚斯手臂上硬邦邦的,好在还有点儿条件反射,不然撞到的就不止是前胸后背这些地方,而是脸了。

    尽管这样,强烈的独属于“萨厄·杨”的气息还是扑了过来,带着天生的侵略性,瞬间将人包裹在其中。

    楚斯偏了偏头,侧身让开两步,还没从那种气息中完全脱离出来,就听那混账恶人先告状,“长官,你怎么毫无预兆说刹车就刹车?”

    “……你自己反应不及时倒还有理了?”楚斯简直要气笑了。

    萨厄·杨眯着眼看他,又是那种典型的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有点儿懒,又有点儿挑衅。他的目光对上了楚斯的,一转不转地盯了片刻后,突然哼笑了一声,抬起一条腿随意地晃了晃:“腿长,没办法。”

    楚斯:“……”

    直到上了卡洛斯·布莱克的那架飞行器,他都不想再跟萨厄·杨说话。

    楚斯自己都觉得这种心理非常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他都算不上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但是他很少会把心里的想法显露在脸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轻描淡写几句话把别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

    即便有时候他觉得无话可说,或者懒得再说,也是半真不假地威胁一句当个玩笑把话题揭过去,唯独到了萨厄·杨这里,回回都想扭头就走。

    真是越活越回去,居然开始沉不住气了。

    楚斯噼里啪啦地扳开所有操纵杆,坐到了驾驶位上,尽管心里刚刚自嘲了一通,行动上依然完全无视了驾驶舱里的另一个活人。

    飞行器嗡嗡运转起来,很快便越过了边界线,进入了那块城市所在的碎片。

    整个城市都是暗的,楚斯得打开飞行器外壳上的探照光才能看清那些建筑具体的模样,以避免把某些大楼撞毁。

    萨厄·杨一直倚在侧面的舷窗边,垂着眼看着脚下一片静默的城市。

    飞行器的速度被楚斯调整在了陆地航行的二级档位,速度和地面上的跑车差不多。

    有那么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楚斯偶尔拨弄一下控制杆,或是微调一下方向,萨厄·杨就那么一直看着窗外。

    在这样的沉默里,楚斯居然没有觉得丝毫尴尬,在驾驶座里窝得越久,越发溢生出一种懒散来,不知道是因为突然回到了唯一安逸生活过的城市,还是因为受了萨厄·杨的传染。

    在飞行器路过城市中心广场上空,探照光从广场标志性雕塑上扫过时,萨厄·杨才开了口:“如果不是看到了那组时光雕塑,我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在翡翠港。”

    曾经的翡翠港人口稠密,灯火日夜不息,它紧邻内海,离白鹰军事总指挥基地很近,还可以望见海上戒备森严的红枫基地,算是安全和喧闹最为平衡的城市之一。

    不过眼下的它,跟这两样都不沾边。

    根据屏幕上的碎片图像显示,白鹰军事总指挥基地和红枫基地都不在里面。

    楚斯“嗯”了一声,转头看了萨厄·杨一眼,就见他说完那一句话后,就又安静下来,依然垂着眼皮看着脚下扫过的幢幢大楼和街道。

    有时候冷不丁看见他这种模样,会产生一种他在回忆往事的错觉。

    但是“回忆往事”这种行为,放在萨厄·杨身上总有些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没有过去也不想未来的人,一切并非正在他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引起不了他的注意。

    当年在军事疗养院里,许多人的背景几乎都是透明的,谁谁谁是军部谁谁谁的遗孤,谁谁谁父母在百年大混乱里双双亡故……等等。

    但是也有一些人的身世背景不太为人所知,比如楚斯,比如萨厄·杨。

    严格来说,他们两个在这方面是同一种人,不喜欢跟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也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想法,说不上来是因为戒备心强还是单纯觉得没有谈的兴致。

    楚斯大概更偏向于前者,所以并非完全撬不开缝。在面对他相对放心一些的人时,他不介意解释两句,但也只是极偶尔,并且非常简略,就像被训练营那帮家伙们提醒可以给家人发讯号时,随口回的那句“没有需要联系的家人”。

    仅此而已。

    但萨厄·杨看起来似乎更偏向于后者,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太少,能让他有交谈欲望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更别说涉及私事或是内心想法的交谈了。

    所以当年疗养院那么多人里,萨厄·杨的来历大概是最神秘的。

    没有人知道他出生在哪里,由什么人抚养,又是因为什么进入了疗养院……

    大家对他的了解就是一张白纸。

    据说曾经有人试图问过他,毕竟总有些人迷恋这种长相出众又带着危险气质的人,还不少,不论是在疗养院还是在训练营都有过,楚斯就见过不下十个不怕死的,最终结果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就不必说了。

    当年的楚斯一度属于冷眼旁观的人,而眼下,在看见萨厄·杨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脚下不复往昔的翡翠港时,楚斯突然想问问他:你曾经生活在哪个城市?

    “你”字刚出口,萨厄·杨循声撩起眼皮看过来时,楚斯到嘴边的话又骤然拐了个弯,道:“没什么,我是说你可以别发呆了,收拾一下,要着陆了。”

    萨厄·杨眯起了眼睛,那双近乎透明的眸子落在人身上时,总让人有种一丝不挂连心里的想法都被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