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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祭完祖,孩子们便嚷嚷着要去打粪堆,钟荟听了很是诧异,原先在钟家是没有此种风俗的,想来是不够风雅的缘故,姜家众人却是一脸习以为常。三娘子虽不情愿地皱着张小脸,也还是认命地从三老太太手中接过绑了钱串的竹竿,跟着阿兄阿姊们走到院后的猪圈前,绕着粪堆边转圈边投打,口呼:“如愿,如愿......”

    后来每每回顾这一岁发生的事情,钟荟总是情不自禁地想,究竟是姜家祖宗看在大猪头的份上保佑子孙,还是这粪堆收了钱大显神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家先过年了~来几章平和的过渡一下,为搞大事做准备~

    第73章

    正月初七人日, 姜家老少正聚在一起食七彩羹, 宫中有内侍来报信,姜婕妤于昨夜诞下一位小皇子, 为这阴云密布的新岁增添了一丝喜意。

    天子在病中听闻麟儿降生, 喜不自禁, 当即下旨晋姜婕妤为夫人, 位比三公,把姜万儿本人都唬了一跳:这天子莫不是病糊涂了?

    自然有言官上疏劝谏,据说天子勃然大怒:“怎么,你们就见不得寡人高兴?”在病榻边为天子读折子的裴中郎惨遭殃及,叫陛下扔出的唾盂砸了一脸。

    姜万儿就是天子的一片逆鳞, 无人再敢置喙封夫人之事。

    姜大郎上回吃了老母亲的教训,这回没敢再理狐朋狗友的撺掇,一家人关起门来庆祝了一回。姜大郎虽有些浑,却也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 阿弟才立功封将军不久,阿妹又晋为夫人,姜家这阵子也太顺当了些。

    热闹到正月十五, 姜家祖孙几个便开始筹备庄园之行。

    姜老太太十多年未出过城,虽说只是去趟城郊, 也有数不清的杂事。

    虽说天子在赐下园子之前已着人修缮整顿过,可房舍中的器用摆设乃至一帷一帐,都得重新添置、施设起来,加之雪时断时续地下了月余, 园中积雪怕有尺来厚,也须耗费时间清理,顺便将枯枝朽叶扫除干净。

    姜老太太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大小事情都落在儿媳曾氏的肩上,得亏她自小跟着世家出身的母亲杨氏学习理家,井井有条地将一干采买、清扫、布置的事务分派下去,又点了个能干的仆人充当园中管事,令他早早带了一众仆妇先往庄园去料理诸事。

    如此也是脚不沾地忙到了二月中旬,曾氏累得眼下乌青,显见瘦了一大圈,这才事靡巨细都安排妥当了。

    出门一趟不容易,既然免不了旅途劳顿,姜老太太便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住上十天半个月。

    曾氏要管家,府里少不了她,自然是去不了的。姜大郎虽说位卑职轻,几乎称得上可有可无,日常到底要去官府点个卯,也去不成,何况他也放不下娇妾美婢,自从蒲桃有了身孕,这一向里叫她独霸的雨露总算可以分出些惠及旁人。

    只是一群老弱妇孺出远门总教人不放心,虽说有奴仆护院,毕竟不是家人。素来凡事不上心的姜大郎这一遭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仙丹妙药,竟与老母商量,叫二儿姜悔陪同前往。

    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子心底里始终是疙疙瘩瘩的,沉吟半晌,从鼻子里百转千回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三老太太对姜阿豚这个晚辈还是颇为疼爱的,待他走了之后,忍不住欣慰道:“大郎到底是个孝顺孩子。”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道:“你啊,就别替他弥缝了,我生的孩儿我不知道?这要是他自个儿的主意啊,我把这拐棍当甘蔗嚼下去。”

    钟荟听闻庶兄要同行,意外之余很是欢欣,想到他院子里捉襟见肘的情形,收拾行装时特地将许多用具多备了一份,又叫人送了二十斤上好的房子绵并一件灰兔皮裘衣,是阿枣用二娘子上年穿过一两回的裘衣改的,能御寒,穿着也不打眼。

    阖府都知道二娘子与庶兄关系融洽,初时也有人侧目,随着姜悔在老太太和郎君夫人跟前露脸多了,那些不怀好意的风言风语也逐渐偃息下来。

    姜悔大大方方地收了嫡妹的礼,转头叫人送了一大坛乳母谭氏制的蜜渍香橼过去,谭氏祖上是南人,家里亲戚原在吴郡经营腌菜蜜饯铺子,这方子与北地的很有些不同。

    钟荟尝过觉得滋味甚好,分了些与大娘子。廊下二花适时唤起“卫十一郎”来,钟荟便想起那回在皇后宫中卫琇仗义解围的事,遂大方地匀出两罐子来,修书一封,叫人送去卫府与十二娘。

    她与在公主庄园相识,端午又在宫中重逢,七夕还一块儿外出游玩了一回,也算是投契,时不时有书信往来。卫家人都知道十一郎喜食蜜饯果脯,十二娘与他又亲近,收到好吃的总不会短了他的。

    ***

    二月十五,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姜老太太领着孙子孙女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接连几日气候晴暖,城中已是冰消雪融的景象,残雪覆不住的地方便露出青黑的屋瓦来,树枝上的雪水低落下来,隐隐有嫩黄的草芽探出头来,倒比天地同色苍茫一片时更有画意。

    入了山道路湿滑泥泞,舆人不敢掉以轻心,控着缰绳缓缓前行,一直到夕阳西斜才到达姜家庄园。

    这座园子位于涵月峰的半山腰,因地势高,仍是冰天雪地的冬景。

    姜家祖孙下了车,刘氏搀扶老太太上了肩舆,因他们下榻的院落不远,其余人便步行紧随其后。

    钟荟在落日余晖中打量这个园子。此地的气派规模与常山公主的庄园自然难以一较,不过胜在山水秀丽,兼之构园之人心思巧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石路崎岖似雍复通,可谓移步换景,园中有澄澈小湖名镜,此时还结着厚厚的冰,湖畔有一株老梅峭然孑立,迎霜傲雪,老枝横斜疏瘦,可堪入画。

    “当年天上一飘大雪就发愁,一会儿怕冻坏了鸡啊鹅啊,一会儿又怕余粮撑不过年关,没想到我老婆子半截埋进黄土里的人,倒学起富贵人家大冬天的看景来了。”姜老太太唏嘘感叹道。

    “多亏了婕妤娘娘和老太太的福,我这老婆子也跟着来开开眼界,”三老太太恭维道,“这神仙住的地界怕也不过如此了。”

    三娘子一哂,暗笑这两个老太太没见过世面,她原先对这庄园抱了很高的期待,不成想到了实地一看,却比姜府的后花园也大不了多少,小便小一些罢,还散发着一股子破落寒酸味儿。莫说雕梁画栋了,稍好些的在梁柱上涂了层青色的漆,有些干脆就露着旧旧的木头原色。房顶上覆了雪看不大出来,可瞅一眼低矮的檐头便知道宏丽不到哪儿去。

    三娘子心中很是失望,用鹿皮小胡靴的鞋头在雪地上蹭出个小窝来,对着二姊嘟囔道:“赶了这么远的路就为这么个地方,莫如待在家里呢。”

    她料想见识过常山公主庄园盛况的二娘子理当与她同仇敌忾,没想到这好赖不分的草包却道:“我觉着挺好啊。”

    姜明霜看得眼都直了,闻言也点头附和:“真个好看得紧。”

    三娘子qi了一声道:“那是你没去过三公主殿下的园子,少说也有十个那么大,那才叫天上宫阙一般呢。咱们家这个和那一比就跟个麻雀窝似的。

    钟荟深觉多说无益,没好气地隔着兜帽往她头顶上抓了一把,三娘子抗议了两声,不再抱怨了。

    园子里房舍不多,三姊妹便同住一个院子,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一个院子,姜悔则独住一座小些的庭院,每个院子都带了温泉池子。

    姜老太太累了一天早已疲累不堪,稍许用了几口白膏粥和菜脯就安置了。

    姊妹几个却是歇息片刻便兴致勃勃地相约去洗温泉浴。

    钟家的庄园里也有温泉眼,钟夫人生育她后没修养好,落下了病根,是以每年秋冬都会去山中的庄园里调养,钟荟早些年身子还算旺健时总是随行,可谓轻车熟路。

    其余两人是有生以来第一遭,既好奇又踌躇,两人见了冰天雪地里冒热气的水潭子都叹为观止,连姜明淅这见过大世面的小娘子都没说出什么不屑一顾的酸来。

    三人由各自的婢子伺候着脱了外衣,只着中衣下了水,久违的舒适感受席卷了钟荟全身,大娘子舒坦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三娘子也欲盖弥彰地道:“呼,和在浴桶中也就是仿佛嘛!”可她脸上的神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如何会仿佛呢?这一夜月明星稀,银光遍洒在远近起伏的山峦上,近处的草木银装素裹,在月下晕着冷冷微光,远处松林影影绰绰,四周万籁俱寂,唯闻声声雪落。

    ***

    常言道欢时易过,十来日的光阴眨眼间便从指缝中溜走,到了启程回家的日子,家中派出的牛车星夜赶路,一早就到了庄园门外。

    仆妇们前一夜已将行装准备停当。阿枣眼看着天色快大亮了,她家小娘子的床榻上还毫无动静,只得轻轻撩开帐幔道:“小娘子,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