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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面对这样动人的笑容,秦吉了心中却不仅没有觉得半点欣慰,反而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夏安浅:“你已自身难保,不可能永远为阿英的事情操心。你觉得她放弃了飞仙湖的一切到了乌烟瘴气的人间,十分不值。可她觉得自己求仁得仁,心中快活。”

    “你觉得杀了甘钰,从此以后就不会再为从前之事纠结痛苦了吗?”

    “你曾经说过,我是地缚灵,执念消失之日,就是我魂飞魄散之时。可我现在能离开这个地方,估计也只能去到与我执念有关的地方。我觉得既然能离开,就是一个契机。我觉得每天在白水河没意思,也不代表我非要找死。”

    秦吉了狐疑地看向她。

    夏安浅迎着她的视线,十分地泰然自若,“说不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怎么听都不是一个好的说法,秦吉了眉头微蹙,愈发地忧心忡忡。

    最近甘家镇上十分热闹,先是本来要出去读书考取功名的甘钰回来了,虽然没有考到功名,可是带回了一个气质清新脱俗的媳妇,闺名阿英。

    接着便是甘家镇附近的青鸾峰上来了一只猛虎,甘钰和妻子到青鸾峰采药的时候遇见了,猛虎被甘钰制服,使得青鸾峰附近的居民都可以放心上山砍柴打猎了,造福四方。官府对甘钰十分赞赏,将他聘为县衙的捕快,还是个小头目。甘钰再也不是一事无成了,兄长放心,再也不逼他读书了。

    这是甘家镇自家人之间的那些新鲜事。除了甘家镇本地人的新鲜事,还有外来者的那些新鲜事。

    甘家镇这半年来了两位大美人,一个住镇东,一个住镇西,两个美人是前后脚来的。

    先来的是镇西的美人,镇西的姑娘听闻是姓夏,父母一年前亡故,可留下了不少家财给她,她本想带着年幼的弟弟回到祖籍所在的地方,经过甘家镇的时候,觉得此地风景甚好,民风淳朴,又并非是穷乡僻壤之地,想了想,觉得此去祖籍所在之地,路途遥远,而弟弟又年幼,大概经不起旅途奔波,就干脆在甘家镇落脚了。

    镇西的夏姑娘出手相当大方,一下子便将镇西一户三进的宅子买了下来。

    至于镇东那位姑娘,是在夏姑娘到了之后半个月,镇东的姑娘就来了。

    两位姑娘都是前后脚到的甘家镇,一样的深居简出。比起镇西夏姑娘,镇东的李姑娘就显得神秘多了。

    镇东的李姑娘未踏出过宅子,进出她宅子的,一位是仙风道骨范儿的中年人,两鬓斑白,一身紫袍;另一位则是一个高大年轻的男子,眉宇间英气勃勃,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李姑娘不仅比夏姑娘神秘,还比夏姑娘大方,她一出手,就将甘家镇第一首富余家在镇东的别院买了下来。

    甘家镇的人对夏姑娘好奇,对李姑娘也好奇。听说李姑娘是来自京城繁华之地,因为心中郁结得了心病,她身边那位仙风道骨范儿的高人给她指点迷津,说到了甘家镇之后,一切心病都会好。于是,李姑娘就来了。

    可李姑娘到底得的是什么心病呢?

    镇西的夏姑娘表示并不想知情,可她从白水河带出来的鲤鱼精一直在跟她叨叨这个事情,在树上躺着的夏安浅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劲风,你再这么罗里吧嗦的,我就要后悔将你带出来了。”

    劲风是鲤鱼精为自己起的名字,他觉得安风跟在夏安浅身边,起了个安风,他不能再安下去,也不能浅下去,只有劲字才能显示出他的志向。至于为什么是劲风,大概就是觉得劲风这个名字听着比安风,更有气势一点。他虽然不能在武力上将安风比下去,但名字上,总是可以的。

    劲风坐在池塘边上,看着在树上躺着的夏安浅,有些不能理解,“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夏安浅皱着眉头,“我才不好奇呢!”

    劲风默了默,想了半天,想起了正经事,“我记得你来是要杀甘钰的,你现在还没想到可以靠近他的办法吗?”

    夏安浅听到甘钰的话,坐了起来,语气并不愉快,甚至有些生气,“没有!”

    劲风感觉到了夏安浅身上的那股低气压,没吭声。

    他不知道夏安浅为什么非要杀了甘钰,当时夏安浅要带安风离开的时候,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他一愣,“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话语在脱口而出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夏安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语一般,“你说什么?带你一起走?”

    少年点了点头。

    夏安浅:“为什么?难道你不怕安风一口吞了你?”在夏安浅身边的安风闻言,十分合作地张开大嘴巴,“嗷呜”一声,打算要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鲤鱼精吓个屁滚尿流。

    少年看到安风的模样,脸色有些发白,但想了想这一百多年来,虽然安风挺能折腾,可从来没有要将他吞了的意图。于是,他忍着心中的害怕之情,十分坚强地摇了摇头。

    夏安浅说:“为什么?你跟着我对我没好处。”

    少年:“怎么会没有好处,只有你一个人,安风在路上会觉得闷。有我,他大概会觉得没那么苦闷吧?”

    夏安浅愣了下,望着身边咧着嘴巴笑的安风,又看了看少年,“也行,那你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少年:“啊?”

    夏安浅:“我要带着安风去一个地方,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少年“哦”了一声,然后费尽心思为自己起了个自认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字之后,就跟着夏安浅离开了白水河。离开了白水河之后,他才发现,劲风这个名字真是烂大街了,可是想改名字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酸。

    鲤鱼精劲风还是想着半年前的辛酸事,可夏安浅不愿意让他得闲,飞身下了大树,跟他说:“安风估计又去吃点心了,你快去镇上的尚食坊看看他吃了多少。”

    自从安风知道了人间有种东西叫点心之后,原本就吃不饱的胃更加吃不饱了,他现在不爱去吞噬了什么灵体了,他爱上了点心。而尚食坊,则是甘家镇当地一个有名的点心店铺。

    劲风“哦”了一声,然后看到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朝他飞了过来,他反射性地接住。接过来定睛一看,是一锭金子。

    这锭金子还是安风刚到甘家镇的时候,听夏安浅说金子可以买很多他想要的东西,当天晚上他去偷的。当然,安风偷的不是一锭,是一箱。也不知道他是去哪儿找来的,当时他正在睡觉,就被安风搬回来的那箱金子砸醒了。

    夏安浅得知此事时,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是板着脸瞪着安风的,后来安风跑过去,扯扯她的衣角,大概意思就是说那箱金子是给她的之后,愣了下,随即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即使是那样,当天晚上夏安浅还是让安风从哪儿搬的金条就放回哪儿去,却没想到她顺手牵羊,留了一锭。

    夏安浅跟劲风说:“你就看看他吃了多少,看着赔吧。”

    少年对人间钱财没什么概念,宅子什么都是夏安浅置办的,于是“哦”了一声,琢磨着那锭金子是要掰成两半赔给人家还是掰成四半赔给人家,打算身体力行地告诉别人什么叫土豪。

    少年离开了,夏安浅在池塘边上静立了片刻。

    她到甘家镇已经半年了,可还是没找到机会靠近甘钰。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生气。难怪她跟秦吉了说她能离开白水河的时候,秦吉了那么轻描淡写,她还真当秦吉了想开了。

    等她到了甘家镇才发现,好家伙,甘钰身上竟然有鹰王的鹰咒加持,只要她对甘钰动手,甘钰不仅分毫无伤,她所打出去的力道还会分毫不差地反噬到她身上。

    真是让人十分气恼。

    夏安浅皱着眉头,转身,打算去看鲤鱼精找到了安风没有。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立在她身后,而她没有留神,差点就跟对方撞了个满怀。

    第30章 阿英(十七)

    夏安浅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如今被人吓了一跳, 更加不好。

    她没忍住, 横了一眼来者, 语气凉凉的, “大人这么不请自来, 擅入民宅,好像不太合适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黑无常。

    黑无常望着她愠怒的模样, 低声笑了起来, 他姿态有些懒散地倚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双臂环胸, 语气不咸不淡:“夏姑娘能离开白水河了, 也没让人来通知在下一声,好生无情啊。”

    夏安浅离开白水河的时候, 大概觉得冥府的鬼使大人无所不能,要查她在人间的落脚之处实在是最方便不过了, 于是也没跟他知会一声。

    夏安浅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男人,说道:“大人本事能通天, 我离开的时候, 您也不知道去哪儿捉鬼去了, 我长期待在白水河,孤陋寡闻得很,实在不知道该要怎么之通知大人。”

    眼前的女鬼一副胆大包天的模样, 黑无常实在是不明白她是哪来的笃定,觉得他不会跟她计较。虽然他确实不会跟她计较,男人大丈夫什么的,不管是人还是神仙,多担待些总是没错的。

    黑无常:“能离开白水河的感觉,怎么样?”

    夏安浅顺着池塘的小路随意地走着,十分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挺好的。”

    黑无常望着前方的那个背影,大步走上去,跟她并肩而行,“挺好的?你来到了甘家镇这半年,在想些什么?”

    夏安浅闻言,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语气轻快,可所出来的话语却让人皱眉:“我在想大人什么时候能给我带来好消息,还在想到底怎么让甘钰去死会让我心中更快活一点。”

    黑无常毫不客气地轻斥:“冥顽不灵。”

    夏安浅侧头,那双眼睛盯了黑无常片刻,才笑着说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黑无常挑眉。

    夏安浅耸了耸肩,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能成为地缚灵,不就是因为我冥顽不灵?”

    黑无常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你说的对,我竟然忘了这个如此重要的事情。”

    夏安浅没有再吭声,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她不能主动去接近甘钰,除非甘钰主动来接近她,当然她也不能对甘钰动手,否则甘钰还没死她就被自己玩死了,那就太窝囊了。前几日的时候她在离宅子不远的桂花树下晒月光,竟然遇见了知府大人的公子,那个男人,对她似乎有几分意思。夏安浅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撩撩人家,再从对方口中探探最近甘钰的情况。

    黑无常看夏安浅沉默,本来没打算继续跟她说话的,只是忽然,她看到夏安浅眉心若隐若现的一个红印,愣了一下。

    “安浅?”

    夏安浅回头,“嗯?”

    那眉心原本忽隐忽现的红印又消失了。黑无常眉峰扬起,抬手轻触了一下她的眉心,还隐隐有些发烫的感觉。

    “你最近有没有在念我教你的清心咒?”

    夏安浅能离开白水河,并不是因为甘钰的原因,而是她修炼有了形体之后,已经略有所成,到如今已经可以摆脱地缚灵的束缚了。可但凡修炼,都是一步一心魔的,此时苏子建的转世又出现,对夏安浅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男人的食指还在她的眉心,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的感觉,也并未避开,“有,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用。”

    黑无常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狭长的双眼盯着她。

    “最近还做噩梦吗?”

    夏安浅一愣。

    “我记得有一次我去看你,你就在做噩梦,醒了之后还想一巴掌呼死我。”

    黑无常的话弄得夏安浅有些无语,她要是有能耐一巴掌呼死黑无常,她早就把甘钰给灭了,对了,还有助纣为虐的鹰王,也教训一把。

    黑无常别有意味地说道:“你心里经常出现的那些念头,不要逃避,要去面对。”

    夏安浅十分莫名其妙地瞅了黑无常一眼,说道:“我没有逃避啊,我想要杀了甘钰,我现在正在面对我的这个念头,也在为之努力啊。”

    黑无常冷冷地望着她,每次他谈正事的时候,不笑的时候,眼里都是带着几分冷漠,正如此刻。

    夏安浅见状,轻叹了一声,“大人不信就算了,不需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

    黑无常闻言,不怒反笑:“你会害怕?你胆大得能包天。”

    夏安浅不想再跟黑无常扯下去了,直接问他:“大人怎么会到了甘家镇?”

    “你不是说了,你曾经也是孙紫菡吗?我来是想跟你说,孙紫菡的转世也到了甘家镇。”

    夏安浅一愣,“不会是镇东的那位李姑娘吧?”

    黑无常弹了个响指,“不错,就是她。”

    夏安浅稍微沉默了一下,才笑着说道:“是她又怎么样?我跟她既无仇也无怨,她来甘家镇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紫菡的转世到了甘家镇,跟夏安浅没关系,但如果是甘钰跟别的女人有暧昧,或许就跟她有关系了。夏安浅躺在甘家镇西边的一片桃林里,看着穿着一身捕快装束的甘钰正在跟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在一起。

    “我听凌公子说,甘捕头赤手空拳就能将一只老虎打死,武功高强,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甘捕头的武功呢。”

    女人一身桃红色的衣服,身材饱满,面若桃花,她穿梭在桃林之中,而甘钰则在旁边替她拂开旁边的树枝。

    甘钰脸上带着微笑,说道:“那都是大家过奖了,其实甘钰,哪有那样神乎其技的武功。”

    女人回头,嫣然一笑,“若是没有,知府大人的公子,又怎么会让你来保护我呢?并非是胭脂在甘捕头面前自夸,凌公子对我,可是比对自个儿的性命还重视的。”

    那个笑容,看得甘钰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