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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双剑合璧要走向化臻境界,必须是双人合力。并非说这有什么不好,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有情之人能用出这样的剑法来是莫大的幸事,可是于她来说这样不够,她不甘止步于此。

    水母阴姬并没让云善渊说什么,她继续道,“这样的不甘不是错。我能理解。试想一下,如果我必须要同另一个人一起,才能使得天水神功达到至高境界,那么对于我来说,这就不是我追求的武学。

    我说神水宫中人不如你,正是因为她们没有这样的不甘。大多数的江湖人习得了前人传授的高深武学也就满足了,他们以此行走江湖,随着年纪渐长内力加深,武功也变得更高,如此他们便觉得够了。

    换一个人习得了陈玄机的这套剑法,即便是只得其一,却也不会生出妄图将它改变的想法来,更会赞美这种诚于情的剑法,当又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就能红尘作伴,何乐而不为。

    你与她们不同,所以此时此刻,你选择了改变。”

    水母阴姬正是欣赏云善渊的这份不甘,在面对陈玄机的高深剑法时,敢于想常人不敢想。这一点上她们有相似之处,云善渊也让她动了惜才之心。

    因为这种不甘,云善渊不会拜她为师,谁让世人都道水母阴姬唯我独尊。然而,这正是这种不甘也暗合了天水神功的某些部分,水本莫测,静水流深。

    “从明日起,十四天内,我将说与你一些武学之道,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云善渊并没想到水母阴姬居然有传授她武学的意思,“水夫人,晚辈无功不受禄,这……”

    水母阴姬站了起来打断了云善渊的话,“不必多言。我说你悟,你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师父。我就是想看一看,多年后,你能走上什么武学之道。定然不是陈玄机的至情之道,真是有趣。”

    水母阴姬离开了。

    云善渊看着茶杯中的袅袅水气,她着实感到了水母阴姬的聪明与实力,还有她捉摸不透的脾性。

    水母阴姬所言,一语中的。

    在与原随云的一战中,云善渊左手拔出了另一把剑,以一人之力行双剑。那一刻,她便知道她终是无法走上至情的剑道。

    这不是说她无情,她的剑可以有情,却并非痴情至情之道。她希望能悟出一套剑法,以她一人即可达到超一流的境界,而非必须双剑合璧,不必把迈入超一流境界的可能寄予另一个人身上。

    这与水母阴姬所说的不甘受制于人几近相似。

    剑意无法骗人。越是高深的剑法越是如此。

    也许有一天当她悟出了那样的剑法,回头来看双剑合璧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此时此刻,她选择了改变。

    张丹枫痴于情,而她不能。不只不能,她无法回应以痴情,还想要悟出另一套属于一人的剑法。也就是说,此时也许换一个人还能考虑一番,但她不可能再牵起张丹枫的手。

    果真是,成也双剑合璧,败也双剑合璧。

    十四天后,云善渊离开了神水宫。

    这十四天来,水母阴姬所述所为让她见识到了自成一体的天水神功,它源于水,变化莫测,却与自然相合。

    它带给了云善渊极大的震撼,而她也隐约感知到了她可以走的路。水可以无情,水也可以有情,而水容万物。剑亦是如此。

    水母阴姬想要送云善渊一把新的剑,这次云善渊婉拒了。她手中的剑传自于师父叶盈盈,即便有一天要放下,也并非是因为水母阴姬赠剑,而是她亲自还于师门。今时今日,更重要的是心中的剑意。

    张丹枫再次见到云善渊时,对上她的神色,便知她手中的剑是那把剑,却已经不再是那把剑了。

    “师妹。”张丹枫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出来了。”

    云善渊听到张丹枫改了称呼,心里一松,她笑着点头。

    他们两人并不是有缘无分,而且张丹枫足够好,可惜如今的时机不对。

    如此,便不必纠缠。

    “关于潮音二师伯一事。水母阴姬说她只大概了解一点,是塞外的人动了手。”

    云善渊最后向水母阴姬问起了潮音的踪迹,在神水宫的情报中,十余年前潮音失踪了,线索指向了关外,却是不知究竟是谁下手。

    张丹枫听到关外就想起了他的父亲,当年张宗周在最后关头其实想是帮助云靖一家逃出瓦剌,他并不会为难潮音和尚与一个女童,那么又是关外的哪方势力下手了?

    “看来线索到此是断了。”张丹枫没有回溯过去的本领,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云善渊想了想,感悟剑法与行走江湖并不冲突,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更好的领悟。“兰州,我答应了姬大哥与他一聚,也是时候了。”

    张丹枫想了想说,“那么我们就从水道走汉江,然后在襄阳分开吧。我要往东北走,就不送你去兰州了。”

    云善渊没有问张丹枫去东北做什么,他进入大明,必然有他该做的事情。

    两人在襄阳分开。

    张丹枫见到了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你怎么来了?”

    澹台灭明说到,“少主,主公已经知晓了中原之事。而您尚有未完成的大事,此刻并非快意江湖的好时候。”

    张丹枫回望了一眼云善渊离去之路,既然云善渊选择了改变,他也该去做他要做的事了。他有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对此,他心中何尝不明白。

    “你回瓦剌吧。我不放心父亲一人留在那里。我的事情,我心中清楚。”

    **

    五月的兰州,白日已经有了一丝热意。不过习武之人因有内力,能更好地适应气候,而行走江湖没有太多的讲究。

    云善渊来到兰州后,发现这里几乎无人不知姬冰雁的大名。她再见姬冰雁时,这人完全不是没有太多讲究的模样。

    姬府的一切都很讲究,从府邸的建筑、屋内的家具、摆设的物件、下人穿着的衣物、端上的茶杯与所用的茶叶、泡茶的水等等,这很难与当年关外雪原上的清贫淡漠少年联系到一起。

    云善渊坐在客厅里,她喝了一小口茶,茶是洞庭的君山银针,价格不菲,味道自然也是不错。一品过后,她终是见到了从商铺中回来的姬冰雁。

    姬冰雁身着锦缎,已经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太多江湖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侧已经没有了剑,取而代之的一个金算盘,如今的姬冰雁更像是一位富商。他走得有些慢,腿脚似乎是受了某种旧伤。

    “小云,好久不见了。”姬冰雁走到了厅堂前,他看着云善渊,真有种今夕何夕的恍然感。一别十多年,那个小女孩走入了江湖中,而他自己却是淡出了江湖,人生的际遇总是在不断变化。

    “姬大哥,快要十一年有余了,可不就是好久不见。”

    云善渊站了起来走向姬冰雁,目光扫过了他的腿,“大哥这些年是适应了兰州的气候了吗?竟是再也不舍去别处走走。”

    云善渊未能打听到太多关于姬冰雁创业过程中的艰辛事,他们的通信中也不曾谈起彼此受到的磨砺与苦难。

    今日见面,云善渊才直观地感受到姬冰雁身上的变化,他孤身来到大漠打拼,怎么可能未留下旧伤几许。

    姬冰雁摆了摆手,示意云善渊坐下,“你看我这府邸是不是不错?并非我不去别处走走,就是舍不得这富贵之所而已。我早不是江湖人了,何必去受那风餐露宿之苦,也难为楚兄与胡兄还惦记着江湖的好。”

    云善渊听姬冰雁说起了楚留香与胡铁花,便知他说着退出了江湖,可心中总还有几分记挂,应该也听闻了蝙蝠岛一事。

    而他若真的退出了江湖,何必再与毕道凡这样的江湖中人来往。

    但是,此时的姬冰雁并不愿意再冒然涉足江湖之事,这一点应该也是真的,所以他才直言了出来。

    “我见过黑白摩诃,听他们说起了大哥与之有些生意往来。既然大哥都放下了往日的恩怨,那就真是一个生意人了。我当是恭喜大哥,圆了当年的梦想。”

    姬冰雁听云善渊如此说,也只是笑了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也曾骑马走江湖,也曾仗剑问天涯,富甲一方真是他的梦想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都不重要了。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

    “这梦想里有你的一份。”姬冰雁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印章,“当年我们说好的一成红利,言出必行才让我能走到今天。”

    云善渊没有接那方印章,她也经营一些买卖,所谓的言出必行并不能让姬冰雁纵横商场,而更多该是精明强锐才能让他成为令人肃然起敬的巨富。

    “大哥,你替我保管吧。左右我也无心这些商场上的事情,拿着它反倒是多了一份束缚。”

    姬冰雁棱角分明的脸上仍是带着浅笑,这是十多年来少有人能见到的浅笑。他并未收回印章,而是塞到了云善渊的手里,正如当年云善渊将那三两黄金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已经不是那个姬冰雁了,可我也还是那个姬冰雁。”姬冰雁说了这句就不多言,他本就淡漠不喜多言,此时也是说不出更多的感慨与劝说。

    云善渊看着姬冰雁,他是一个认定了就会坚持的人,这一点不管多年过去都不曾改变,更加不曾改变的是他对于朋友的情义。

    云善渊微微点头,她握住了手里的印章,她不能拒绝,否则就是拒绝了姬冰雁的友谊。她看了印章片刻,复而对姬冰雁粲然一笑,“那就希望大哥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也能多分些银子用。”

    姬冰雁理所当然地应允,“这话才对。这次你既然来了,不如就在兰州好好转转。你住我这里,或是更习惯住客栈,这都随你的意。若是到了山林中,我也无法给你备齐珍馐。不过有一样你定会喜欢。”

    “难道是马?”云善渊有些不确定地问,吃穿住行,对江湖人来说行得方便很重要。

    姬冰雁点头站了起来,“就是马,算不得万里挑一,但也不差。这就跟我去看看吧。”

    云善渊感兴趣地与姬冰雁去了马场,那里有数匹品相不错的马,但姬冰雁却是指向了单独在一侧那匹灰色马。这马长得还真有些一言难尽,反正不算好看,最明显的是嘴边还有一圈浅绿色的卷毛。

    “你觉得怎么样?”姬冰雁摸了摸灰马的马鬃,这马倒是高冷的没多大反应。

    虽说这灰马的长相与众不同了一些,但云善渊可不认为姬冰雁会无端将这马介绍与她。她细细观察了这匹马,撇开乍一看有些奇怪的长相,它的体型、蹄质、肌肉等多方面来看,它还真是一匹好马。

    然后,云善渊又看向那圈浅绿色的卷毛,有些不确定地说,“听闻宋太宗有过一匹碧云蜩,看上去其貌不扬,因为嘴边有些绿色的卷毛而得名,可实际上登山川如履平地,是匹能让人如坐安舆的千里良驹。这马该不会与它同出一源吧?”

    姬冰雁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出一源,但是见到它时就想起了传说中的碧云蜩。我试跑过一次,着实不错,就为你留着了。左右我也不离开兰州,好马还是要行走在山川之中。你为它取个名字吧。”

    “我比不得宋太宗,就叫它青草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云善渊不需马有多么特别或名贵的名字,就是希望它能有那种坚韧的品格就够了。

    “青草,好,这着实不错。”姬冰雁将缰绳给了云善渊,让她这就去跑一圈。

    云善渊没有多言感谢,她对姬冰雁笑着颔首。

    两人俱是明白,云善渊不会轻易动用那方雁子商号的印章,而这匹马是姬冰雁为当年的救命之恩送的礼物。

    有的人,看上去冷漠而精明,却是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时间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坚持与品格。

    因此,并非所有都是故人心易变。

    云善渊没想到,她来到兰州后竟是那么快就见到了另一位故人。

    姬冰雁说楚留香也到了兰州,他也没说楚留香来此为何,可能是来看姬冰雁这位老朋友,也可能就是随意走走,而楚留香本就喜欢到处走走。

    “楚兄来了兰州,他对我这富贵之地没什么留恋,而是去了崆峒山。他临走前说了,若是小云来此地,那不妨往崆峒走一遭,也许某个人你有兴趣见一见。”

    云善渊并不意外楚留香猜到她会来兰州,这会她想的是楚留香说的人。“妙僧无花?”

    姬冰雁点头,“就是无花。无花去崆峒论道,楚兄说是刚好一聚,顺带能吃一顿他亲手做的斋菜。若是你在五月初到,那也别错过了这顿斋菜,无花的素斋手艺天下第一并非虚名。”

    楚留香会为了一顿斋菜,从太湖赶到了崆峒?还是他与无花太久不见甚是想念?或是有其他的因由?

    云善渊不知道,可是正如楚留香所想,她确实想要见一见无花,那个传说中的七绝妙僧。

    姬冰雁迎来了云善渊,又送走了她。对于楚留香来到兰州的来意,姬冰雁自是没对云善渊说起,那正是与云善渊有关。

    楚留香的心里有了挂念,却又不敢直言或者明示出来,他想要弄清潮音失踪一事。即便原随云已死,可是十多年的潮音之事被暴.露了出来,此事不查清,对于云善渊来说,始终是一个隐忧。

    可是,当年的往事并没那么容易查清楚,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姬冰雁看着天上的孤雁飞过,他摇了摇头。

    高亚男回了华山派,胡铁花一个人浪迹江湖,楚留香的心里竟是也有了不敢之人。少年时的那些好友各有各的际遇,他们到底是能不能看到双雁而归,这都并非能在一时半刻间得到结论。

    崆峒山中,鸟鸣春涧。

    楚留香正与无花坐在古亭之中喝茶。

    “楚兄此番至甘肃,怕不是单单是为了贫僧而来。”

    无花端起了茶杯,他自问并不能以一桌素斋引得楚留香特意走一遭。“我们两人四个月前才在济南见过一面,难道贫僧还真让楚兄煞是想念了?既是如此,你何必在崆峒多加停留。”

    楚留香看着茶水,淡笑摇头。无花的言语中沾上了一丝红尘之意,而世间能让无花如此说话的人,怕是寥寥无几。他能与无花成为朋友,可以感到心也是平静的,这感觉也是不错。

    “她就要来了。我想你不会介意多认识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