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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其实是多了一个云善渊,贾母那里腾不出更多的地方了。荣庆堂是不算小,可除了主子之外,丫鬟、老婆子也都要有地方住,总不能让史湘云去住下人房间。

    云善渊才没有与贾母同住一个院子的打算,贾府不小,找个偏僻的地方更好。只是不等她开口,有个人比她还要热心。

    王夫人先说了,“老祖宗,北边的院子里刚移植了芍药,那个院子虽是有些小,可让史大姑娘去住却是住得开。我记得史大姑娘就爱芍药。”

    云善渊看向王夫人,这位什么时候如此好心了?

    不管怎么样,不待她出力,王夫人就主动解决了她的困扰。

    可以口头表扬王夫人一次,当然不必说出来。

    在刚才一屋子人的闲聊中,云善渊得知王夫人的长子已经过世了,而她的长女贾元春如今十五岁,还在贾府中住着,由于过年时吃东西坏了肚子正在修养,没能到此一聚。

    云善渊奇怪,王夫人管自己的女儿都顾不过来,还会特意好心替她安排住处?

    第十二章

    贾母闻言想了想芍药院的位置,确实有些偏了,也着实不大,但看了看身侧的黛玉与宝玉,人老成精的贾母怎么会看不出来云善渊不似从前亲近。

    贾母也就点头同意了王夫人的提议,让云善渊知道被冷落的滋味,可她面上却是笑意满满,“芍药院的景色不错,云儿去那里住着,可别把花全给摘了才好。”

    云善渊对贾母的打趣就是笑笑,她谢过了贾母与王夫人的安排,然后竟是当众拿出了一叠银票。“老祖宗,这事可说不准,万一那花太美勾得我下手了,这就当是我先赔了花钱。”

    贾母见到银票,眼中稍纵即逝地暗沉了一下,然后她是笑着瞪了云善渊一眼,“你这猴还能想到先赔钱了!我也不差你这两个花钱。”

    王夫人却是盯着银票,记起了三年半前云善渊所得的皇上赏赐。她的心里又生出了一股郁气,这史家大房的孤女凭什么得到御赐银两、良田!

    当年,贾母得知御赐一事就笑得高兴,说是皇上圣明,不会忘了忠臣之后,言辞间都是在说史家的风光。可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就是暗指王家不怎么样,她半分也帮衬不了贾政。

    时隔三年半,王夫人半点都不曾忘记这件事,她见到了云善渊就更加生不出好心情。

    王夫人坚持两个凡是,凡是与贾母想要做的就都讨厌,凡是能勾搭宝玉的都不是好东西。先来了一个父母双亡的林黛玉还不够,现在再要凑上另一个父母双亡的云善渊,这是绝对不能有的。

    云善渊感觉到了王夫人身上的一丝不善之气,她觉得好笑,王夫人的脑子也够不好使,她不想办法改变贾宝玉,只盯着他身边的女子看,治标不治本又有何用。

    云善渊还是坚持给出了银票,大家都知道这不是玩笑中买花的钱,而是一笔生活费,说明史家大姑娘来此是交了生活费的。对贾府这事情就要放在明面上说清楚,不然何时被吞了钱都不知道。

    芍药园确实不大,进了院子一目了然,除了一间正房外,只有一间耳房。而正房也不大,进门后是会客的小厅,还放着一张小塌,右侧开了一扇门通往里屋。

    贾母竟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派给云善渊,这样也好才够住,云善渊带了三个人来贾府,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住在正房的小塌上,另外两人就在耳房凑活着住。

    “小姐,这贾府也真是不成体统,怎么能让您住在这种地方!”

    吴婆子看到芍药院的布局当即是皱了眉,贾府的待客之道着实让人诟病,芍药院何止是小,而且在东北的角落里。既然没地方招待,何必让发出邀请。真是没规矩!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云善渊却是不甚在意,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她觉得这个地方远离是非着实不错。

    “长子住偏院,次子住主院。贾家人都不觉体统与否,何况是对我这个客人。如今此处正是躲了清静,婆子何必不满?”

    刚才云善渊去拜会贾赦、贾政。袭爵的贾赦住在偏远,一个工部不得用的小官住在主院,可不就是乱了体统。而那贾家二房还在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与贾宝玉倒是无关,而是今年十五的贾元春就要去参加选秀了。

    吴婆子想到刚才云善渊去探望贾元春,而王夫人一副她家女儿如此优秀,今年必然会得到皇家青眼的嘴脸。吴婆子就想问王夫人,以为皇上和她一样脑子缺根筋吗?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飞上枝头嫁入皇家的,说到底贾家大姑娘不过是从五品小官的女儿。”

    吴婆子跟在云善渊身边,她是吴管家的妻子,多少了解云善渊与当年四阿哥有私交,在她眼中贾元春想要嫁入皇家的可能远没有自家小姐大。

    云善渊是见到贾元春后,才意识到还有选秀这回事。

    贾家与史家都抬入了八旗,也就是说三年后,她本也要面临选秀一事。

    “吴婆子,此事不可多言。”云善渊看到吴婆子的表情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贾元春是从五品贾政的女儿,但她如今的身份却是父母双亡。

    至于与胤禛的那些私交,不提也罢。胤禛十四岁了,他也是到了出宫、娶福晋、有自己府邸的年纪了。

    **

    云善渊在贾府偏居一隅,感谢王夫人安排的这个偏僻角落,让她在贾府的生活却比想象中要清静很多。

    如今贾府中有贾母更加看重的林黛玉,更有王夫人弄来的薛宝钗,所以贾母对云善渊并不热络,没有时不时叫她去凑热闹。

    上行下效,贾府里的其他人也没再把她放在眼里。其实对无父无母,与两位侯爷叔父关系不近的孤女,确实没有热络的必要。

    云善渊对这种无视是再满意不过。

    其间,贾宝玉来找过云善渊几次,多数情况下都被吴婆子拦在了房门外。在不得不见面时,云善渊对付贾宝玉有一个高招,只要与他大谈考学做官的重要性,他就像孙悟空听了经箍咒一般,恨不得立即逃走了。

    让一个人喜欢,要费心思。而要让一个人讨厌,难道还困难吗。

    云善渊掌握了一招制敌的关键,贾宝玉自是不愿意多听这些让他心生厌烦的话,来了几次也就烦了云善渊。而他很快也就转移了注意力。七月初,三年一度的选秀开始,贾元春进宫选秀,贾宝玉每日都在念叨着女儿是水做的,却偏偏要出嫁离家。

    九月选秀结束,王夫人得到了贾元春被留牌子的消息,她更是多了几分笑脸,仿佛下一刻圣旨就要下来,赐给贾元春一段好姻缘了。

    这日,云善渊依旧起了大早。她在院子中跑了半个时辰,又是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吃过早饭后开始打坐调息,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开始习字,就听见了静夏与静冬两个丫鬟在院子中的低声谈话。

    “今早出事了,金钏儿跳井了!”

    “金钏儿是王夫人房里的,还有人敢欺负她不成?”

    “可不就是宝二爷惹出来祸事,金钏儿是正好撞到了王夫人的矛头上。

    这一届留牌子的秀女大多都赐婚了,但都快要十月了,贾家大姑娘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还不如撂牌子。留牌子不下旨,不能自行婚配,要是皇上一不留神忘了,贾大姑娘也就是女大留成仇了。这几天王夫人的和善脸绷不住了。

    昨个儿,听说宝二爷对金钏儿说要把她讨进怡红院,宝二爷那爱吃胭脂的习惯也非一日两日。王夫人认定是金钏儿勾引宝二爷,昨夜狠狠斥责了她一顿,说要把她配了小厮。宝二爷一句多的话都没为金钏儿求情,今早就听到了金钏儿跳井的消息。”

    并非是静夏与静冬两人说话声音大,而是屋内的云善渊如今耳力极好。芍药院本就是在云善渊的要求下保持着安静,这段小声对话也就被她听了去。

    静夏还在为金钏儿而可怜,贾宝玉惹出了开头,居然连向王夫人讨要一个丫鬟的本事都没有,还说什么怜惜女子,都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所以嘴上说得好听不管用,还是得看做了些什么。像是四爷对小姐才是真的好。吃穿住行,哪件事不上心。”

    静冬却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选秀给四爷指了福晋,是乌喇那拉家的,也不知道是否好相处。”

    云善渊原本还在自如地书写,听到这句话是笔尖一顿,一滴墨迹落在纸上。

    她看着这一点瑕疵微微蹙眉,把屋外的静夏与静冬叫进了屋,面无表情地对两人说,“你们两个可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们起名静字?”

    静夏与静冬都是低下了头,都知道刚才在院子中的话被云善渊都听见了,而这话是她们说不得的。

    “奴婢记得,祸从口出,必须慎言。”两人是齐声说着,但双腿都微微发颤,显然是害怕云善渊。

    史家的仆从都知道平日里自家主子的脾气不差,只要没有逾越了她的规矩,可以说是真的待人和善。可是一旦越规矩,那惩罚实在可怕,被关在小黑屋里是要被逼疯的。

    云善渊定的规矩不多,第一条就是慎言,不议论皇家是非,更不能把他们所见所闻在外透露半字。这一条并不过分,云善渊在家中习武,这就是出格的事情,当然不能让下人议论。

    静夏与静冬跟在云善渊身边几年,知道这位主子的本事与寻常大家闺秀不同,开始时也因为不够慎言关过小黑屋。没有任何的体罚,就是不见一丝光亮,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却比罚银子、被鞭打更加可怕,去过一次就绝不想再受第二次。

    “这里是贾府,那就是外面!我不希望你们也学了贾府那一套嘴上不把门的恶习。”

    云善渊站了起来,严肃地看着静夏与静冬,“皇上赐婚四阿哥与乌喇那拉氏,两人是天作之合。乌喇那拉氏为人如何,自有宫中的贵人们判断,与你们并没关系,今天无关,日后也无关。”

    静夏与静冬更是点头称是,表示她们再也不敢多言。

    只是静夏在退出房间时,还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小姐,奴婢知道不该多说,但看看贾大姑娘,再过三年,您也要选秀了。您总要为自己考虑。女子多是身不由己,总要争取一番。比起旁人,四阿哥确实是个好归宿。”

    “归宿?”云善渊说着轻笑了一声,看向桌上落了墨点的宣纸,点燃了一根蜡烛,就着烛火烧了这张纸。

    这种归宿她不稀罕。

    第十三章

    “静夏、静冬,你们想得我都明白。你们放心,我会安顿好你们的出路。至于别的,这话我就只对你们说一次,你们要刻在心上。此生此世,我与四阿哥都不会是同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我明白,他早晚也会明白。”

    静夏与静冬面面相觑,可她们还是不明白。但云善渊都这样说了,她们做奴婢的只能遵从主子的意思。

    这时,芍药院外传来了贾宝玉的声音。“云妹妹,快来,我带了新的胭脂给你。”

    云善渊想起刚才听闻的金钏儿跳井,那头金钏儿跳井了,这头贾宝玉真和没事人一样,当即云善渊就从面无表情变得脸色阴沉了。

    贾宝玉并不常来芍药院,但他总是记吃不记打,隔了一段时间总又会找来。吴婆子像往常一般在门外拦住了要进来的贾宝玉,这次云善渊却是开门走了出去。

    “二表哥还有心思说胭脂?”云善渊没有迁就贾宝玉的习惯,她直言了今早发生的事情,“金钏儿这会刚从井底被捞上来,只怕是尸骨未寒。我早就说过二表哥过了童言童语的年纪,昨天若非你对金钏儿的那番话,说了要讨了她进房,今个儿怎么会惹出了跳井自杀一事。比起胭脂,二表哥不该想些其他?只怕因为你喜欢胭脂的爱好,还不知会多几个孤魂野鬼。”

    贾宝玉听到云善渊的话,立马就是脸色刷白。“金钏儿死了?怎么会这样?母亲只说喊她进房好好说话的。”

    “这真是个好问题。二表哥问我,我去问谁?”云善渊可没同情贾宝玉的想法,“二表哥是真不明白,而是真不愿意明白。始作俑者,二表哥何必敢做不敢当!”

    贾宝玉急得是拼命摇头,“我根本没做什么,云妹妹怎么能说我是罪魁祸首呢!”

    云善渊冷笑一声,拿过了贾宝玉手中的胭脂盒,竟是一下就将圆瓷盒捏成了粉末。

    “我这不缺胭脂,二表哥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是我说话难听,自古都是忠言逆耳利于行,二表哥该长大了。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即便做不到为天下做什么,也该修身养性了。”

    贾宝玉看着胭脂盒化作粉末,而云善渊手中一片通红,竟是与想象中金钏儿枉死的血腥样子联系到了一起,他吓得倒退了三步觉得背后发凉。从这一刻起时真的怕了云善渊。

    “云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贾宝玉是一个人来的芍药院,并没有旁的小厮跟着。这一幕就只有芍药院内的几人看见。

    吴婆子看到云善渊一手的鲜红胭脂,也是背后发凉,这一手捏碎瓷瓶的功夫,着实没在大家闺秀中见过。

    云善渊拿出手帕把手上的胭脂都擦了,让静冬去打一盆水来彻底洗干净了手。

    她看着这双手,在练了大半年内功后,丹田中有了气感,她也感觉了整个人与练功前的不同,仅仅从力气上来说就大了很多。

    也许因为苏荃的武功心法并非是传世奇功,云善渊的内功增进速度不快。而苏荃所书中的外发招式不多,多以用毒为主。好在还提到了如何练习轻功,在内力达到了某个程度后,开始在腿上绑重物,慢慢做到身轻如燕。

    云善渊依照她内功的增进速度,计划在轻功小成时离开京城,那还需三五年的时间,这段时间看似有些长,但届时她也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从身高等各方面来看,比现在的孩子模样更适合行走江湖。至于三年后的选秀,如果届时时机成熟可以离开最好,如果时机不对,她会有可以拖延的办法。

    时间过得快,贾元春被留了牌子,可婚配的圣旨始终没下来。王夫人从期待到失望,可贾府里的气氛并未改变太多,因为贾母并为太过在意。

    贾母说是怜惜自家孩子,可对贾元春还不如对林黛玉的真心,更不提贾政有无本事为自己的女儿敢在康熙面前说上什么。

    贾府是以贾母的喜乐为标准过着日子,贾母不在意的,下面人也就不用在意。

    云善渊就在贾府相安无事地住了一年多。

    静夏心中计算自家主子与四阿哥见面的日子,她发现自从主子进了贾府,四阿哥被赐婚后,两人的书信往来就少了许多,更是没有再见一面。这难道就是两人都明白了什么?

    转瞬就是胤禛大婚的日子。

    今年可不只是胤禛成亲,三阿哥、五阿哥也是在同一年成亲。但是,云善渊只需送一份礼给胤禛就行,毕竟她与其他阿哥并无关联。而送胤禛的这份礼都不是走明路,而是随着书信托人送了一对做工精致的金如意。

    胤禛自从被赐婚后就忙于宫外建府一事,他能出宫的次数变多了,却是没有再见过云善渊。他在收到金如意后并未对这份礼物表示什么,即便在信中也不曾提及关于大婚之事,却是说云善渊对典籍的领悟形成了她自己的一派想法,需要他指点的地方是越来越少了。

    正是胤禛大婚的当天,云善渊接到了这封信。

    婚,妇家也。礼,娶妇以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