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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这会儿听到关靖泽的话,陈老也不知该是欣慰好还是忧心好:“你真的这么想?”

    关靖泽认真地说:“这是我们考党校时就商量好的。反正起步阶段是要锻炼自己的能力,那不如就到最能锻炼人的地方去。”

    表决心的话陈老听过不少,说空话的人陈老更是见过无数,可听到从这么一个十八九岁的娃娃里面说出来的这句话,陈老却依稀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认真,郑重,坚定不移。

    陈老想起当初老耿当初见过少年时的关振远后,转头就对他们说:“这个年轻人是个好样的,我啊,往后就把他当亲儿子来看了,你们可别欺负他。”

    老耿那风风火火的脾气向来较不得真,谁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一路看下来,那老头儿确实处处关照关振远,淮昌的位置一空下来他就把关振远保荐上去,关振远去了永交之后他也是大力支持。

    这一刻,陈老隐隐能体会耿老头儿当初的心情。

    这样的年轻人,正是他们最应该去爱护的。

    陈老说:“你们的调令可能很快就到了,你们尽快做做准备,接下来和你们同批调遣的人都要参加首都党校的岗前培训,到时候你跟乐乐过来找我。”

    关靖泽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郑驰乐这段时间一直在给韩建和打下手,两个人交流得挺多,但都对最敏感的问题避而不谈。

    这天韩建和的宣讲之行告一段落,他拍拍郑驰乐的肩膀说:“你跟着忙了这么久,我请你下个馆子。你是这边的人你来带路,一定要吃好的,不用给我省钱。”

    韩建和一向能跟后辈处得很好,要不然叶曦明也不会跟他那么好。

    郑驰乐跟他熟悉了,倒是不客气:“没问题,肯定能把你吃成穷光蛋。”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就看到关靖泽正等在外头。

    郑驰乐微讶,问道:“怎么来了?”

    关靖泽说:“有点意外。”

    韩建和大方地邀请:“一起去吃饭,有什么事边吃边聊。”

    关靖泽知道韩建和早晚都能知道调动的事,点点头说:“也好。”

    郑驰乐领着韩建和和关靖泽走进家小饭馆,三人落座点菜。

    等饭菜上桌期间郑驰乐就问关靖泽:“你不是在常校长那边忙活吗?有什么意外?”

    关靖泽看了眼韩建和,将陈老的话转述过来。

    郑驰乐听完后还没说什么呢,韩建和就生气起来:“这算什么事儿?”

    眼下国际形势紧张,国内也不太太平,这种节骨眼上把人往边远的地方扔,能算好事吗?别说郑驰乐和关靖泽还小,就算他们已经是能顶事的年龄,也不该这么折腾人!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郑驰乐看向关靖泽。

    关靖泽跟首都那边的感情不深,但关老爷子到底是他爷爷,上回日报上的论战关靖泽口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在意的。这回又闹出这种事,真是糟心!

    他不想韩建和再针对这点发表什么意见,平静地接话:“这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有去这几个地方的打算,有人帮忙铺路不是正好吗?”

    韩建和看着他毫无勉强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见到郑驰乐之前韩建和已经从各个方面了解过这个孩子,真正见面之后却又觉得前面了解到的根本只是表象而已,这个孩子成长得非常迅速,早已不能只用看“孩子”的眼光去看他。

    可惜的是不管关老爷子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都无权去干涉。

    韩建和说:“到时候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们。”

    郑驰乐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当然。”

    郑驰乐答应得爽快,韩建和却清楚这只是一句虚话,以郑驰乐的脾性就算非要求援,肯定也不会求到韩家头上。

    看来要回家问问老爷子到底有什么打算才行。

    一顿饭吃完后韩建和就回了首都。

    郑驰乐和关靖泽沿着淮昌老街散步。

    这六七年间他们不是没有到过外面,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淮昌度过的,这个地方等同于他们的故乡。虽说早就做好了往外走的准备,这突然到来的别离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沿着石板道穿行在巷陌间,道旁矮墙里穿出来的石榴枝正在抽芽,嫩嫩的像是初裁的新衣,看着就让人心喜。

    老街的风光永远宁静得叫人不愿远行。

    关靖泽说:“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他知道郑驰乐更喜欢脚踏实地地往前走,很多事情是早早就计划好了的。现在骤然被调离,郑驰乐很多事情的交接工作都会做得非常仓促,比方说“岚山野医”这个“笔谈”用名的延续就成了个大问题。

    还有潘胜男、潘小海、陸冬青、牛敢玉他们也都还在淮昌。

    郑驰乐一点都不在意:“这算什么拖累?反正是迟早的事,倒是你,要不要先跟你爸商量商量?”

    关靖泽也想到了关振远。

    他跟首都那边的感情本来就比较淡,听到老爷子做的事之后也只是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就开始思考该怎么去应对。

    难过或者伤心这种情绪是没有的。

    关振远不同,关靖泽知道自己这个父亲非常顾家,要不然以前也不会一直为关家奔走。同时关靖泽也知道自己父亲非常关爱他这个儿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煞费苦心地把他从首都那些是是非非里面摘出去,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一边是始终重视的父亲、一边是悉心爱护的儿子,两边起了冲突,关振远肯定比谁都要难受。

    关靖泽说:“我们这就去吴先生的诊所,你跟季先生和吴先生说说这件事,我也借个电话跟爸聊一聊。”

    郑驰乐点点头:“好。”

    关靖泽很快就拨通了关振远的电话。

    关振远其实已经从张世明那听说了整件事。

    他之所以没给关靖泽电话一来是联络不便,二来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是一个父亲,要给儿子做好榜样。

    虽然他跟老爷子的关系在去年就已经冷到了冰点,他却没跟关靖泽说起。

    因为他不想关靖泽对亲情彻底失望。

    关系冷淡是一回事,关系恶化又是另一回事,它们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再冷淡,根依然连着。

    两边交恶之后,根就断了。

    可后边爆发的种种变故让他意识到一个词:欲盖弥彰。

    有些东西越是想掩藏,就越是暴露无遗。

    听着关靖泽小心地转述着,隐隐有安慰的意图在里面,关振远一时无言。

    这个儿子早就长大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回过头来一看,还妄图在他面前维持美好假象的自己才是没能彻底放开。

    那个假象,也许是自己想看到的罢了。

    关振远的目光变得冷静而坚定,沉声嘱咐:“靖泽,困难越大就越要站稳脚跟,无论这次的事是要锻炼你还是要为难你,你都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还有一句话关振远并没有说出口。

    ——我们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第114章 交集

    当天傍晚保荐郑驰乐和关靖泽的批文就下来了。

    地方也定了,是怀庆省那边的两个小地方。隔得不远,正好就是相邻的两个县,名字看上去有些陌生,看着就不像是多好的地方。

    解明朗作为党校校长,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份批文。

    解明朗有看报的习惯,自然知道郑驰乐和关靖泽集训时也没老实,还在日报上露了把脸。他看到批文后有些担忧也有些期待,从他对两个小孩的了解看来,提前个一两年到基层去历练肯定不成问题,顶多只是会因为年纪小而被看轻罢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郑驰乐找来问话,郑驰乐就跟解馨过来了。孙茹不知道郑驰乐可能要走,高兴地张罗晚饭。

    吃饭时郑驰乐也没多提,等孙茹进厨房洗碗时解明朗才问郑驰乐知不知道保荐的事。

    郑驰乐跟解馨对视一眼,说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馨姐说想跟我们一起过去,但去那边环境肯定不会太好,所以我觉得馨姐还是暂时留在这边比较好。解叔,你来劝劝馨姐。”

    解明朗沉吟片刻,看着解馨说:“阿馨,你听乐乐的。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你自然是吃得了苦的。主要是乐乐这次的调派来得比较急,你要在这边帮他处理一些尾巴,而且乐乐才刚到基层锻炼就带着个‘助手’,你让别人怎么想?你就先等等,等那边局面打开了你再跟过去。”

    郑驰乐知道解馨闲不住的性格,在一旁补充:“馨姐你要是有空就可以到诊所帮忙,平时诊所都靠大庆撑着,慕名而来的人又那么多,你能帮把手就最好了。”

    解馨一听不是让自己干等着不做事,而且做的也是自己的老本行,也就点头同意了:“那好,我先在诊所那儿帮忙。”

    解明朗嘱咐:“你别想这些有的没有的,这边有问题我们会解决,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到了地方怎么处事。你们都是正经的党校生,放到任何地方都是从乡长干起的,别小看这个位置,乡长乡长,一乡之长,这意味着这个地方将由你来主宰,你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同时也要学会听别人的意见。”

    这话说出来有点矛盾,但郑驰乐还是听明白了。他说道:“我会注意。”

    孙茹收拾完毕切好苹果拿出来,听到郑驰乐的话后追问:“注意什么?你解叔又给你说大道理了?”

    郑驰乐过来一趟也是因为孙茹,孙茹的情况一直是他在跟进,这会儿他要离开了,自然得跟孙茹打声招呼。他想了想,对孙茹说:“孙姨你坐下,我跟你说件事。”

    孙茹不明就里,依言坐到郑驰乐身边。

    等郑驰乐把整件事合盘托出,孙茹陷入了沉默之中。

    郑驰乐这个孩子她很喜欢,大概是移情作用,她都快把郑驰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了,每次郑驰乐过来心里就会十分欢喜。

    听完郑驰乐耐心的解释,孙茹就知道郑驰乐同样也把自己当成亲近的长辈来看待。

    正是因为太挂心,才说不出“你不要去”之类的话。当初孙茹会嫁给解明朗,自然非常认同解明朗的理念,随着身体状况慢慢恢复过来,她已经比以前看得更开,也更支持解明朗的工作了。

    这个时候郑驰乐要走上仕途,孙茹静默片刻后抱了抱郑驰乐:“年轻人就该去做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我们都支持你。”

    该交接的工作交接完了、该道别的也都道别完了,郑驰乐就跟关靖泽一起乘上了北上的列车。

    车上他们居然碰着个熟人,同样要往首都跑的林致远。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林家有丧,所幸是喜丧,老人家都九十七了,可以说是寿终正寝。

    郑驰乐安慰了林致远几句。

    林致远也只是有些感怀,过了一会儿就问:“你们这是准备去首都?”

    郑驰乐和关靖泽点点头。

    对视一眼,郑驰乐开口解释:“我们被保荐了,要到首都培训。”

    林致远微讶,然后就想到了最近学院里热议的事情:“你们赶上这一批,可能是个不错的机会啊!听说这次调用了不少年轻人,”他瞧了郑驰乐两人一眼,补充,“当然,没你们这么小的。这还是第一次统一向基层分派这么多新鲜血液,听说首都党校这次请来了很多厉害人物,像叶仲荣叶部长、梁定国梁首长——还有陈老首长、韩老首长都会亲自跟你们见面,这表明上面非常重视这次调派。”

    郑驰乐和关靖泽忙于各项工作的交接,倒是没仔细打听这些事,被林致远这么一说他们倒是期待起来了。不光是为了陈老他们会过来这一点,还为了能够见到同批次的同僚。

    一般而言同一批出来的人往后大多会有比较深厚的感情,这次上头那么重视,那么这一批人一定也能走得挺远,他们要做好结识新朋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