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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张敛半眯着眼睛靠在一旁树上,看上去就要睡着。
    农户停止了动作,仿佛是在咀嚼李子越这个问题。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那双浑浊的老眼睛在阴暗的林间显得愈发黑沉。
    “你看到我脖子上的勒痕了?”
    李子越没反驳,算是默认。
    “我确实尝试过上吊,但我这烂命……神不收。所以,我还是个活人。”
    这个答案,和他心里预想的一模一样。
    “但我活了很久。”
    李子越怔了一秒。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外。
    活了很久?
    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在回答了“死人”这个问题后接了一句“活了很久”?
    二者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还是说?
    农户头一次露出欣慰这样和蔼的表情。
    不,或许他一开始就对李子越没有强烈的恶意,只是他面容太凶,不管做什么表情,看上去都像在仇恨谁。
    “我算不清我具体活了多久,我的身体年龄是八十岁,”他继续转过身去摆弄尸体,“但实际上我最少活了两百年。”
    李子越眉头微蹙。
    “我送走了我所有的亲人。”农户双手搭在面前丧尸的肩膀处,布满老茧的手指僵硬地替丧尸整理衣衫。
    他视线上移,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这个人,是我父亲。”
    丧尸低垂着头,李子越看不见他的面貌,只能凭借他的穿着和一些细节猜测。
    破烂的长袖上衣,袖子末端包住手腕处突起的骨。
    下方的手修长,比起一般农户粗壮有力的骨节,他的更为纤瘦,看上去不像个平日里做重活的。
    “他是个教书先生,”农户在一旁补充,他绕到后方,对着另一具尸体道,“这是我的爷爷,也是教书的。”
    往后依次是他的母亲、姐姐、哥哥。
    一家人里似乎只有哥哥平日里侧重做农活,即使已经变成丧尸许久,也能看出他身形健硕,双拳有力。
    收拾好了尸体,农户缓慢站起身来,他并不看一旁的李子越和张敛,只是抬脚往前走去。
    枯树枝落在柔软的泥土上,因这里空气潮湿,人踩上去并不会使它碎裂,而是无声地弯曲。
    他身上套的粗布随着他身体的摆动在簌簌作响。
    农户站在山顶,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山下一群忙碌种地的玩家,以及仿佛雕塑般站在一旁的农民。
    “你知道丧尸是如何形成的吗?”
    李子越低了眉眼。
    “丧尸原本应该都是村民,部分被‘邪神’吃了,成为丧尸。”这是老妇先前在屋里告诉他们的答案,虽然他本人对此有点疑问。
    “‘邪神’?”听到这两个字,农户倒是笑出了声,“原来下面的同胞这样称呼‘它’。”
    李子越从中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暂时将这部分奇怪放下,继续先前的回答:“还有部分……”
    结合主线任务和副本标题。
    “是村里自杀的村民?”
    农户点头又摇头:“丧尸全是自杀的村民,而被……”
    他停顿了两秒,似乎是在思考李子越先前的话:“被所谓‘邪神’吃掉的孩子,还被困在山下。”
    农户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非常悲悯,语调也沉重了许多。
    孩子?
    果然如他所想,村子里确实是有孩子的,被送给邪神的新娘也是孩子。
    但是……
    这样又有点解释不通了。
    “所有村民其实都是不死之身,”农户叹气,“他们身体年龄会永久暂停在80岁,之后不再有任何改变,如果不想死,永远都不会死。”
    话虽如此——
    李子越看向身后黑压压一群蜷缩着身体半站起来的丧尸。
    “你是觉得有人杀了他们?”农户笑了,“不,他们都是自杀的。”
    “表面上看,杀死他们的凶手是他们自己,但实际上,真正的‘凶手’比你想象中要复杂。”
    “村子里有一条铁规定,”丧尸已经站稳了身体,“村民之间不可互相残杀。”
    “你也在山下待过,那里的村民吃得饱吗?”他突然转了个话题。
    李子越想起昨晚下雨时溜进老妇家的那一排瘦骨嶙峋的村民。
    “人老了,做不了太多事,但还得吃饭,那些小年轻尚且吃不饱,哪里有东西来喂你这老不死的?”
    李子越沉默了。
    “这只是一个原因啊,”丧尸颤抖着迈出步子,“人死亡的原因远比他们死亡的形式丰富,深究下去,只会让人更痛苦。”
    太阳的光线逐渐淡薄,远方隐约可见黑紫色的乌云,风开始躁动,卷来山下还未散去的闷热。
    李子越额前的碎发在与他下方的长睫毛打架。
    空气愈发湿润。
    要下雨了。
    “这村子以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农户语速变得很慢,“那时候‘它’还被人们喜欢着,也很少哭。”
    “哭?”一旁看似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的张敛突然起了精神。
    农户盯着脚底呈现往斜下方凹陷的地面:“先前这里还是一片平地,‘它’每哭一次,村子就会向下凹陷一点。”
    “长久下去,山下的村子要么被雨水淹没,要么永久陷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