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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 第112节
    “穿着官服是阎罗哈哈哈!你每次总懒得瞧。”
    “可不是,我爹被监律司拘去审问过,虽说最后虚惊一场,但也有阴影了不是。再俊也让我想退避三舍,不过今儿嘛……确实俊过头了点,多看几眼也不打紧。”
    她们聊得起劲,忽而其中一人好奇问道:“说回来,季大人怎么迟迟未有婚配,按理来说孝期早就过了啊。”
    周遭安静片刻,为首的一位贵女指了指公主府随处可见的莲花纹路,团扇遮面,笑嘻嘻道:“还能因为什么。别说是季大人了,就是我,若有机会日日见到郡主,我也不想嫁人。”
    其余人笑成一团,都在说她想得美。
    而不远处,耶律尧静静听着。
    哈里克被用去调虎离山了,他身边没人,也重新伪装了模样,坐在流觞曲水旁的长亭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摩挲把玩着杯盏。
    默默听着曾经听过很多次的话。
    不出片刻,几道裂隙从瓷盖上蔓延,耶律尧一顿,收住力道,本是闲散靠坐亭中,懒得再压制心中所想,缓缓起身。
    走到那焦点一般的两人面前,没看季檀,只对宣榕笑道:“后日中秋,齐帝接见使臣,你可入宫?”
    第101章 中秋
    中秋是国宴, 亦是家宴。
    若是放在以前,此问毋庸置疑——宣榕绝对会参加。
    不过近三年来,屡有传闻太子和昭平郡主不甚对付, 为了避嫌,她不一定会入天金阙。
    但阖家团圆之日, 定然要去, 宣榕下意识答道:“会去的。”
    等回答完毕, 才发觉此景不妙——
    耶律居然是顶着个北疆侍卫身份, 在大庭广众发问。
    此等身份,此等言行,堪称无礼了。
    果然, 季檀闻言脸色微变,斥道:“放肆!”
    宣榕刚想打圆场:“无……”
    耶律尧就似笑非笑地挑破道:“季大人, 两月不见, 你还是这般暴躁。”
    宣榕:“……”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脸, 却是如出一辙的恣肆。
    季檀立刻认出了他,大骇, 脱口而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宣榕懒得打圆场了,按了按眉心:“你们好好说话, 别吵, 小点声。”
    “好。”耶律尧微微一笑, 又对季檀道:“是我。正常邦交来往,季大人反应不用这般大吧?”
    季檀强压声量:“正常邦交来往?鸿胪寺名单上没有阁下的!这算什么正常来往?好在如今两国关系甚好, 若是两国战时, 大王这般偷潜, 不啻于挑衅了!”
    耶律尧并不辩驳,笑道:“你要这么想, 我也没办法。而且……”又看向宣榕,无辜地一眨眼:“我就小声问个话,可没想闹出大动静。”
    宣榕失笑:“问完了,你先去找哈里克吧。”
    秋雨渐停,秋菊金灿。
    旁边三两成群的客人们,虽没听清三人对话,但仿佛也意识到气氛微妙,皆停杯盏,看了过来。
    耶律尧似是听话,点了点头,只是等他们两人错肩而过的时候,轻笑着补了一句:“可是季大人似乎并不这么想的?”
    季檀停下脚步,冷冷看向耶律尧。
    都是千年狐狸,自然清楚对方在玩聊斋。
    耶律尧三番两次激怒他,想要他情急之下闹大事态,惹郡主不快,那他偏不如耶律尧所愿。
    于是,季檀也选择以退为进,含愠道:“郡主,既然您有贵客招待,就不用移步相送了。臣先回衙门办事,您有事随时传唤。”
    送客送到一半,不出三日,望都就要疯传她和臣子决裂。
    宣榕做事向来周全,不会犯这种错误,摇头温声道:“还是我送你吧,近来忙碌,诸事劳烦庭芝多费点心。另外。”
    顿了顿,她道:“耶律来访之事,你写一封奏折上禀,好让鸿胪寺有个准备。”
    这算是给足了季檀台阶,他只能应是。
    哪怕对耶律尧再不满,也强压怒火,一路随宣榕出府。
    守待的车夫见状,驾驭马车而来,示意:“大人。”
    季檀却没有立刻上车,他看向宣榕,欲言又止片刻,终是忍不住道:“郡主,臣不该多嘴问您私事。但,您该知道这位北疆新主,是个怎么样危险的人物。他杀戮登位,奸诈狡猾,嘴里的话不知道有几句真的。您跟他走这么近,还请三思。”
    宣榕道:“庭芝。他蛮坦率的。”
    季檀道:“可是他骗过您!”
    宣榕道:“两月之前,恢复记忆之事?”
    季檀皱眉:“正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说不定这也只是冰山一角,他欺瞒过您更多。”
    宣榕思忖道:“我猜他应是想趁机回望都,寻点旧物,并非有意隐瞒。否则他恢复了记忆,只能立刻回北疆主持大局,没借口跟回望都的。”
    “…………”季檀深吸了口气:“他若有意欺瞒,能让人瞧得出来吗?您不能因为少年旧识,就如此心软纵他,什么都不加怀疑不加防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这简直就像……”
    宣榕奇道:“……像什么?”
    季檀道:“……被下了蛊。臣万死。”
    宣榕不气,反倒没忍住笑出来,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好了,不用担心。我说过我有数。”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季檀不得不噤声。
    即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行礼告辞:“是。”
    *
    而此刻公主府的别院,东篱把酒,菊影团簇。
    亭中圆桌钱,哈里克豪爽一挥手,道:“来,满上,我先干为敬。”
    对面,内阁次辅袁枚强颜欢笑,小抿了口酒。
    桌上摆了四五坛空酒坛,都是公主府的珍酿。
    北疆风格粗犷,待客便是狂饮。但袁枚已是个老头,根本经不起这样灌酒劝酒,勉强陪了快一个时辰,已是两眼泛白,强撑道:“好酒量,真是好酒量,老夫是不得行了……”
    哈里克道:“别啊,这酒不烈的。这样,我每喝五杯,您老喝一口如何?”
    袁枚经不起这种折腾,将欲起身。
    哈里克又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只增援兵马,不派驻太多将领的,不过还要商榷……”
    袁枚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面不改色端起酒杯饮尽:“哈里克大人说的哪里话,一口怎么够,老夫也陪一杯。”
    哈里克:“……”
    他暗笑这帮大齐人也忒拼,对内虽可能偶有政见不合,但能够做到兢兢业业、一致对外,当真稀罕,和北疆一点也不一样。
    北疆呢,是对外不怎么上心,内讧得热闹。
    哈里克还琢磨着怎么给袁枚灌点酒,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紧接着低沉悦耳的一声:“走了。”
    转头看去,果见耶律尧信步走来。
    不知为何,青年似是心情不错,唇角噙笑,平素在北疆的阴鸷烟消云散,反而有种慵懒的闲适。只是,这种闲适在瞥见成排酒坛的时候,化为微不可查地蹙眉:“谁让你在这里喝酒的?”
    哈里克:“……啊?”
    好在耶律尧并未发火,只道:“给袁大人赔个不是。”
    哈里克不知哪里触了他霉头,但对于这被自己灌了个半醉的老头,确实有点过意不去,连忙将剩下的一坛酒都饮尽,道:“下次袁大人和咱谈事儿,喝茶就行,喝茶就行。今儿是我突兀了,您别放在心上,后续谈判,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袁枚先是客套地敷衍几句。
    然后一愣,心说不对,警惕地看向耶律尧道:“你……您是……”
    可在北疆,哈里克已是位高权重至极,能够如此居高临下,使唤得动他的,还能有谁?
    这位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一想到围绕这人的种种腥风血雨,袁枚那张假笑都有点挂不住了:“……您居然都来了啊?”
    耶律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大人不必紧张担忧。郡主知道,待会我们走,也会和她告辞说一声的。”
    袁枚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不放心地随着他们走出。
    果见一行人去寻了宣榕,同小郡主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什么,礼节到位,这才拒了公主府的晚宴,先行离去。
    可饶是如此,耶律尧突如其来的“造访”还是惊动整个望都。
    等到三日之后,中秋宫宴,种种猜测已是纷杂缭绕,都在想这位经历曲折,在各种传闻里九死一生、冷血狠厉的北疆首领,为何突然来齐。
    有的人不请自来,不过是个添头。
    有的人不请自来,则容易让人生出危险感。
    耶律尧显然是后者。
    据说,有好几家本在中秋晚宴名单上的藩王,都找了借口,这个说身体不适,那个说老母有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苓彩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宣榕听,咯咯笑道:“很好,看来用以止小儿夜啼,戚将军很快就不再是名号最好用的那个了。不过话说回来,堂堂藩王,也这么胆小嘛?”
    “倒也不是。”宣榕稍一回忆,道,“这几位……他们以前在礼极殿,欺负过人。”
    苓彩奇道:“欺负过北疆那位?”
    宣榕道:“嗯。”
    苓彩恍然大悟:“怪不得。杀人不眨眼的仇家来了,肯定跑啊。”
    三年前年节万国贺岁,耶律尧并未大张旗鼓,只有少数一些人猜出了他。这次,他没有隐瞒身份,直接吓得“仇家”们借口逃宴。
    宣榕却摇了摇头:“说不定耶律都不记得他们了。”
    苓彩笑眯眯道:“这不更讽刺了嘛哈哈。来郡主,您再试一下这套广袖穿枝莲片金锦蜀衫,青柠朝露,把这两件先挂起来,不太衬人……哦对还有簪佩……”
    宣榕道:“不用太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