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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 第27节
    宣榕本来昏昏欲睡,被他这一嗓子给嚎醒
    了。
    又听见戚文澜赞道:“嚯,你看他这腰背这肩颈,啧啧!”
    宣榕揉了揉眼:“终于有好苗子吗?”
    戚文澜继续夸道:“哎呀,四肢有力,身手矫捷,真是块练武的好料子。若放我帐下,假以时日,不说帅才,肯定也是个响当当的将才!”
    宣榕眨了眨眼,只看到远处草地上,一个朦胧的剪影,高头大马上,有骑手着紫袍控马驰骋,他的马极稳极快,隐隐追上一闪而过的斑纹猎豹。
    待到距离不远时,他勒马持弓,在马蹄高举的瞬间,指尖一松,狠狠射出一箭。
    正中猎豹!
    四周都是一片喝彩——有把守的侍卫、有看台的权贵,亦有尚在秋猎围场的骑手们。
    和方才给宣榕捧场的喝彩完全两码事,这是实打实的叹服。
    赢的众人交口称赞的少年也似是转过身来,露出了面貌。
    这让戚文澜捶胸顿足,一阵惋惜:“哎哟,可惜了!”
    宣榕好生奇怪:“怎么,长得很丑吗?”
    戚文澜摇头道:“不不不,是长得太好看了。这脸蛋,啧啧,比你爹……不,比你戚叔我年轻时候都俊。可一个大男人,上战场杀敌的,要长得那么好看作甚啊!当小白脸吗?而且他相貌带妖,从面相看,就不是中正端直的类型,既妖且野,在我们军中叫杀星的。唔,不吉利。”
    宣榕心里默默嘟囔:怎么都喜欢借着法子夸自己。
    见戚文澜一脸又喜又痛,宣榕瞥了他一眼:“戚叔你在这嚷嚷百遍有什么用?求才若渴,直接招揽他入你军中啊。”
    戚文澜却眯了眯眼,沉吟道:“不行吧,我把北疆人拉进军里,是培养细作还是培养仇人啊?赶明儿他学了一身本领,反过头来打我,这账怎么算?”
    宣榕这才反应过来:“北疆那三位吗?”
    “好像我就说了一位?”戚文澜向四处看了看,“最小的那个,身手委实不错。那把弓硬,我在他那个年纪不一定拉得开。他哥哥们呢?不会是看骑术比不过当弟弟的,怕丢脸不来了吧?”
    宣榕本想怎会,正巧余光瞥见不远处另外两道同样策马奔腾的人影,便伸手一指:“耶律佶和耶律金在那呢,他们骑术也很好的,戚叔你不要胡说。”
    戚文澜摸摸她脑袋,失笑:“草原里生长大的,这方面本身就强过中原人。绒花儿,你莫怕,下次你找他们比学识,比诗词歌赋,比策论文章,绝对压死他们一轴。”
    宣榕一声不吭,心道:你当阿旻为什么讨厌耶律,还不是策论输了他,按律作诗也没比过。
    愁啊……这人当真是不知“藏拙”二字如何写。
    对于远赴异国他乡的质子,大齐确实以礼相待。让他们同皇嗣一道在礼极殿识书习礼,谓之教化。
    但不意味着你可以处处强人一头——否则让所谓“天朝上国”的面子往哪搁?
    要不,下次遇见了,偷偷提醒他注意一下?
    就在宣榕沉思时,一边戚文澜脸色微变:“他们俩这是要干什么?他娘的箭怎么乱放?!”
    只见同色紫袍耶律二兄弟,也在策马而奔时,取箭搭弓,似是要射。但那锋利的箭尖,对准的确实勒马停在草场,想要弯腰抄起猎物的少年——
    这两人既是毫不避讳在敌国主场,想要杀死自己弟弟!
    戚文澜当场就坐不住了,爆喝一声:“放肆!干什么?!”
    说着,他信手摸了手边物什,也没看清是什么,就狠狠一掷,越过数十丈的距离,砸在耶律金那匹马腿上。
    烈马骤惊,差点没把骑手掀翻下去。
    一直看守在侧、防止猛兽伤人的侍卫们,立刻忙不迭冲进猎场,将耶律佶二人团团围住。
    而耶律尧依旧气定神闲,抄起了那只断气猎豹,扔进篓中。
    像是并未注意方才的暗流汹涌。
    宣榕天生反应就慢半拍似的,等戚文澜长舒一口气,抹着汗坐下时,才慢吞吞道:“戚叔,你刚甩出去的,是我爹给我雕的玉兔子,去年生辰礼之一来着……”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斗篷系绳上光秃秃的坠子,随风凄惨摇曳。
    半刻钟前,那里挂着一只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的玉兔。
    戚文澜僵了僵:“……我赔个给你。”
    宣榕想了想:“不用了。”
    “……怎么?”
    宣榕认真道:“你想啊戚叔,你手艺活没法看,现学又浪费你时间,又牵扯你精力。买个差不多的玉兔吧,也没必要,我家里还有好多街上买的呢。”
    戚文澜:“…………”
    短短几句话,说得大将军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翻过围栏,去把那不知砸在何处的玉兔给她捡回来。就在戚文澜天人交战之际,有侍从疾步来禀,附耳说了几句话。
    戚文澜微微一讶,但还是颔首:“可以,让他上来。”
    只听见看台侧边传来靴踏之声,紧接着,一袭紫色骑射服的少年持弓走来。他眉眼精致,蓝瞳瑰丽,身姿笔挺,不疾不缓走到戚文澜面前,摊开另一手,掌心落了只晶莹玲珑的玉兔。
    玉兔长耳垂身,憨态可掬。此时一边耳朵损了一角,不失可爱,但不再完美。
    少年不卑不亢道:“多谢戚将军仗义相救,我来还这个。”
    第23章 菩萨
    秋日烈烈, 但秋风飒飒。
    宣榕早已将斗篷兜帽戴上,只露出一双纯澈的眼。
    她听见戚叔很持稳庄重地摆摆手:“无足挂齿的小事。在齐有何需求,直接和大鸿胪提。”
    又点头示意, 立刻有侍从接过玉兔,捧到了宣榕面前。
    破损缺角的玉兔入手依旧温润。
    只不过, 她摸到了一手黏腻。
    低头看去, 果然是殷红的血, 猛然看向耶律尧, 少年左臂处箭伤狰狞,即便只是擦伤,也隐见皮开肉绽, 鲜血顺着指尖弓箭流淌。
    怪不得就算用未受伤的右手拿玉,玉上也沾染了血。
    恐怕是弯腰拾物时, 不小心滴落的。
    宣榕有几分出神。
    她要是受这种伤, 公主府早就鸡飞狗跳了。
    可都没人问他一句疼不疼。
    见耶律尧应了声“好”后, 已转身准备离去,她犹豫再三, 还是拽了拽戚文澜衣袖。
    大将军俯下身:“怎么了绒花儿?”
    宣榕小声道:“不敲打一下他们吗?”
    “谁?”戚文澜些许迟疑,“耶律佶和耶律金?”
    宣榕掰着手指头分析道:“对啊, 他们三人可是在礼极殿和我一起念书的。要是心思不正, 总想着自相残杀, 万一殃及到我了呢?而且……”
    她慢吞吞给戚文澜戴了顶高帽:“戚叔百战百胜,在北疆很有威慑力的。你说几句就能让他们老实很久了。”
    戚文澜被她夸得心花怒放, 叫住已下几个台阶的耶律尧:“哎等下!我和你一块下去, 和你那俩哥哥聊几句。”
    耶律尧脚步一滞, 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给戚文澜让路:“是。”
    宣榕仍端坐看台, 远远瞧见戚文澜踱步至兄弟二人面前,负手而立,面色沉冷,不知说了些什么,吓得两兄弟垂首讷讷,半点看不出来方才嬉笑欺凌的跋扈。
    而被欺凌的少年却始终神色淡漠,像是感受不到疼,不处理伤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
    不多时,戚文澜大摇大摆回来,秋猎也重归热闹。
    战鼓擂擂,呐喊如狂。狂热潮涌里,大将军伸出一只手,掐掐宣榕脸蛋,皱眉发愁,像是终于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我就说你个小祖宗向来只夸你爹不夸我,今儿怎么拍马屁拍得这么顺溜。合着又可怜人家,给人出头呢。这么好心,小心以后被大灰狼叼走咯。”
    宣榕耐
    心地等他掐完,一本正经指出:“……戚叔,我看你最像大尾巴狼。”
    戚文澜捧腹大笑。
    *
    秋猎围场之事,很快传到了公主府。
    翌日,宣珏都未曾过问女儿兔子为何破了角,直接用金丝缝补了缺口,再递来给她:“明年生辰再给你刻个新的。昨日风大,今日可有不适?”
    宣榕摇了摇头:“没。爹爹,戚叔马上生辰了,我给他备什么贺礼比较好啊?”
    就听见爹爹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道:“要不送一箩筐石子给他吧?他想怎么扔,就怎么扔。如何?”
    宣榕:“…………”
    她敏锐察觉到怒意,默不作声低下头,摸了摸腰间藏月,好声好气转了话题:“再说吧。哦对了,今天他们问我藏月怎么打开,我试了半天都失败了。”
    说着,她将藏月一递,眼巴巴看着父亲。
    父亲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道:“等你再大点和你说,刀太锋了,会割伤你的。”
    宣榕一时挫败,没来得及沮丧,父亲就伸手覆在她头顶,轻声道:“绒花儿,离北疆那三人远点。目前邻国虎视,西凉起势汹汹,这三人有很大可能会被放回去——牵制西凉。不要干涉他们三人争斗。”
    宣榕抱着刀道:“……可是他很可怜。”
    父亲亦叹了口气:“可是他也不是你捡回来的猫猫狗狗,不能照拂一辈子的啊。”
    宣榕怔了怔,过了片刻才点头:“我知道了。”
    藏月吹毛立断、能砍骨割喉,父亲设法锁住,不让她接触锋芒是对的。
    可少年人的好奇心就是如此,如野草燎原,越是约束禁止,越是蠢蠢欲试。
    就在她又一次试图蛮力撬锁时,谢旻实在看不下去了:“表姐!!姐!!我的姐!!你住手!你看你手指头都红了,停停停!不就是一把刀吗?给我,我去找天机阁的老师傅们开。”
    宣榕叹了口气:“我找过。”
    谢旻问:“怎么?他们技巧也不行?那我再去找民间匠人。”
    宣榕发愁:“不是,是爹爹打了招呼了,他们不给开。”
    谢旻果断叛逃:“那算了,你老老实实等十六岁生辰吧。哦对了,还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