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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 第15节
    宣榕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她本也只打算在狄道住上三天,不想惊扰太多人,便没有越俎代庖安排人手。
    可她也确实有几分不安,章平的神情,妇人的描述,再三在脑中朔回。这使她半夜惊来时,发现嗓子都有些微哑,便让同样被她惊动的昔咏倒了杯水。
    “郡主,怎么了?”昔咏警觉道,“可是梦魇?”
    宣榕哑着嗓子道:“不,不是,不对劲。昔大人,你最快多久能搞到吏部十五年来的官吏记录?”
    “……”昔咏小心翼翼道,“……这玩意,理论上,只有京城才有。快马加鞭给您送来,也得十天半月。”
    宣榕便道:“那你去打听,九年前章平——是设宴请我们的那位章平——当年可有在萧家借宿!”
    她想到了某个可能,心猛然一揪。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轻轻扣了三下。
    昔咏猛然抬头:“谁?”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吵你,不过既然醒了,小菩萨,有件事你最好还是立刻知道比较好。”门外月色正浓,耶律尧放平的小臂上,玄鹰敛翅而立,白银般的色泽给一人一鹰都笼上肃杀。
    他语气淡淡道:“它们告诉我,今儿那对母子,正在被人追杀。”
    第12章 把脉
    耶律尧这句话,让宣榕登时睡意全无。
    她披衣系带,命昔咏去叫醒容松容渡,又出门走向回廊,问道:“谁告诉你的?”
    “它们。”耶律尧顿了顿,那条白日里不见踪影的银环蛇探出脑袋。
    蠢蠢欲动想要贴过来,又顾忌什么似的,只敢在主人后颈处嘶了声。
    这让玄鹰颇为不屑地一抖翅膀。
    宣榕没注意到猛禽间的暗涌,了然道:“那二人在哪?”
    耶律尧略一思忖:“狄道城外三十里处,母子俩从马车跳下去,滚进树林间了。追虹替他们扛了一击,啄瞎一人,但这两个车夫还在追。妇孺力气不足,跑不快行不远,我能使法子帮他们拖延会人,但还是凶多吉少。”
    而与此同时,容松二人也提着窄长绣春刀,快步走了过来。
    “郡主郡主!昔大人说那对母子出事了?!”
    “可有具体方位?我和阿松去救人。
    宣榕便将目光投向耶律尧,和他护腕上的鹰,有几分为难:“它……追虹应该知道。”
    容松:“……啊?”
    他和那鹰大眼瞪小眼,又抬眸看向逆着月光的耶律尧,语气硬邦邦的:“我也听不懂鸟语啊!”
    耶律尧并非侍卫,亦非齐人。
    在他国算得上位高权重,与自己也只有年少交情、今时交易。肯来告知情况,已是善举——
    宣榕不好开口再要他做什么,便道:“耶律,城外三十里,是南是东?有标志……”
    没想到,耶律尧将小臂一抬,玄鹰振翅,从长廊一跃而出,直奔青天。
    他指着鹰道:“跟着追虹。”
    容松容渡:“……???”
    容松:“你开玩笑呢吧耶律尧?!它又不认我!别路上给我们来一口!”
    “你不招惹它就……”耶律尧按了按眉骨,也知这话说得不能让人信服,便沉声道,“算了,我和你们一块去吧。直线三十里路,骑快马七拐八折也得半时辰,速走。你弓箭给我。”
    容松快要炸毛了。
    他擅箭术,十四岁时,郡主赠了他乘风弓、金羽箭,他宝贝得紧,平日都是供起来。
    于是,他眼巴巴地看向宣榕,想让郡主拒绝。
    容松虽比她还大两岁,但凡事都有哥哥撑着,性情率真到有些孩子气。
    她平日也都纵着,但这次,想到耶律尧那天一箭之威,宣榕只能正色道:“阿松,拿给他。你们小心为上,不可轻敌。”
    容松蔫头耷脑:“是……”
    深秋寒风呼啸嚎鸣。
    骏马嘶鸣而驰,带着三人没入沉沉夜色。
    宣榕睡不着,干脆又披了件长衣,磨了墨,就着一盏孤灯默佛经。
    昔咏默默给她添了盏灯。
    一字一字的墨迹渐干,最后一捺收尾,宣榕在夜色里,轻轻问道:“昔大人,你可知何为权力?”
    昔咏见她面色沉凝,没敢多言:
    “臣愚钝,可臣以为,当年萧越于臣,如今臣于下属,都可以称作‘权’。”
    “权是生、杀、予、夺。”宣榕闭眸叹道,“让人猜不透、看不明,胆战心惊,魂不守舍——一句君威莫测,上意难揣,即为权力。”
    “可是昔大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如若真的这样,众生平等,善恶有报,不就是一纸空谈,一个笑话了吗?”
    昔咏往一旁炉子里又加了炭火,不知怎么安慰她,良久才憋出一句:“可是郡主,众生不平等。”
    宣榕指尖拂过佛经:“我知。但我偏要让他们被视同一律。”
    今夜若是他们母子二人死了,不过一捧荒坟,她再怎么主持公道,死得也只会是始作俑者。
    若是她出了事,那整个陇西乃至朝堂,可能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众生不平等。
    她为她生来就有的“权”而愧疚。
    几生心魔。
    *
    与此同时,狄道城外。
    耶律尧从箭筒里摸出了第三支箭,搭箭上弓,瞥了眼窜逃的杀手,几乎没有刻意瞄准,就干脆利落放了弦。
    金灿灿的长箭裹挟冷风,射穿那人小腿,将他钉在了草地上。
    这人痛苦呻吟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手里还攥着砍刀,不再管前面瑟瑟发抖、紧抱在一起的的母子俩,转过头向耶律尧挥舞着刀刃,目眦欲裂道:“你是谁?!这俩人是不是也是你们送来的?!”
    耶律尧下了马,将长弓一转,别飞这人手里砍刀,再用粗粝紧绷的弦勒住这人脖子,冷冷问道:“还摸不清楚情况?现在是我问你——章平命你杀人的?”
    “呸,你杀了我!死我也不会说的!!!”
    周遭一静。
    不止是人声,就连动物鸣叫,昆虫嘶鸣,仿佛也戛然而止。
    身后传来慢条斯理的一声笑:“你确实该庆幸,她不让我杀人。”
    耶律尧伸手覆上这位为首杀客的脖颈,有那么一瞬,每晚夜间的躁郁,让他想面无表情地捏碎这人颈骨。但最终,他只是把人提起,与自己对视。
    声音,数不清的声音,如潮水般席卷。像昆虫振翅,像猛禽低鸣,又仿佛是万人喁喁私语。
    将那杀客包裹住,下一刻,他对上耶律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耶律尧再次重复问道:“章平让你杀的人?”
    “……”杀客茫然地张了张嘴,甚至忘了腿上贯穿的疼痛,他很平静地说道,“是的。”
    容松容渡控马不如耶律尧,慢了半截赶到,正好
    撞上这一幕。
    容松冒出一身冷汗:“你你你——”
    容渡倒是面色沉稳,下马,去搀扶那对母子,与耶律尧错身而过时,冷然道:“你该不会想对我们也用此秘术吧?”
    “不会。你想如实禀报也随你。”没想到,耶律尧一松手,将失了魂般的男人甩到一边,语气淡淡,“她总归要知道,跟在身边的是个什么东西。”
    *
    晨光熹微时,宣榕终于等到平安归来的五人。
    她一宿没睡,有些疲乏,听容松一股脑说完情况,咽了口浓茶。
    方才转向那浑身是血,但又确实性命无忧的两位杀手,嗓音因疲惫而很轻:“你们是章平手下人,还是他寻来雇来的?”
    其中一个杀手简直无有不言:“雇来的。小的是走镖的镖客,极为熟悉陇西到蜀中这一段路,章大人让我们早点解决这两人,再在蜀中的荒僻地带埋尸。”
    宣榕:“……”
    她顿了顿,有些纳闷。
    这就是江湖人?这么痛快就交代了?
    而一旁容松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上前耳语几句。
    宣榕听着,微微抬眸,一双湛若明月的眸子看向耶律尧,在逐渐微妙紧张的氛围里,温声道:“耶律,可以过来一下吗?”
    耶律尧抿唇默然。
    他睫羽本就比中原人浓密,垂眸时,几乎能遮掩眸中一切情绪。
    再加上多年杀伐,尔虞我诈,积累的城府也确实能让外人无法窥破他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近乎是面色如常地走了过来,笑将道:“怎么?”
    没想到,宣榕抬起手,莹润如贝的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反倒是露出了个歉意的笑:
    “见谅,但我得替你把个脉。”
    第13章 阿望
    指下脉搏狂跳,紊乱偾兴,再怎么不懂武林,单从脉象上,宣榕也能看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