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休养,士卒齐心,君臣和睦,到了那个时候,再借唐军不备发起进攻,必定能将失地重新夺回。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可到了数年之后便什么都晚了。”芒松芒赞力争不退,直接想要推开赤玛伦的手,下床去召开军事议会。“你也最好别忘了,到底谁是君谁是臣。你没这个阻拦我的资格。”
她只是没庐氏王妃而已。在吐蕃的王权之下,一位赞普可以有数位王妃,冠以出身背景在前,赤玛伦并非唯一。
不过是因为她随同芒松芒赞走过了那段为禄东赞和噶尔家族兄弟欺压的日子,又生下了他的儿子,这才显得有些特殊而已。
可这一句“实话”,对于此刻正与芒松芒赞据理讨论局势的赤玛伦来说,却不亚于一块巨石砸在了心湖之中,在顷刻之间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之人。芒松芒赞却因急于去商讨出一个结果,并未发觉,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赤玛伦的心中到底闪过了多少想法。
更是在最后定格成了一种孤注一掷。
“我……没有这个阻拦你的资格?”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自嘲一般出声,牵连着唇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但她的动作却绝不像是她的声音一般温和。
芒松芒赞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赤玛伦一把推倒了下去,也还没等他的怒斥出口,还覆盖在他身上的被褥就已被赤玛伦按在了他的脸上。
天生的体弱和去年的呕血,让他在今年也不见好转,反而愈发虚弱了下去,相比于体魄康健的赤玛伦来说,完全处在弱势的地位。
他挣扎不脱。他也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当年会阻挡在他身前的小姑娘,已变成了今日的模样,忽然对他下了杀手。
那股按压在他身上脸上的力道像是直接将他覆压进了水中,无法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只有一阵可怕的窒息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偏偏间隔着被褥,他甚至无法抓住赤玛伦的手问出一句为什么。
也根本无法看清,此刻的妻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赤玛伦的声音:“你说得对,我没有这个号令你的资格,但我不能看着你将我的族人往死路上带!”
她怕噶尔家族的命运会因为芒松芒赞一意孤行的出征,落到她们没庐氏的头上。
她也怕吐蕃会因此直接迎来灭顶之灾。
她怕……那她还不如用所有的胆魄去做一件事。
赤玛伦死死地压着那个还在挣扎的人,摸索着加重了按在他脸上的力道,直到被褥之下的动静越来越小,她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芒松芒赞还没将那个出征的决定告知于其他人,也没有人会觉得,如今已有更大权力的没庐氏王妃,会无视掉和赞普患难与共的曾经,将他杀死在此地。
所以只要芒松芒赞一死,她便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走向赞普的位置,用更为正确的办法统领卫藏四如。
只要——
只要他死了!
……
当那最后一阵垂死挣扎过去,赤玛伦的手下再不剩下一点动静。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团,像是终于回过了一点神志,发觉自己今日居然做出了如此偏激而可怕的举动。
然后她听见,隔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哭声。
第257章
这阵孩童的哭声, 将赤玛伦的神思给彻底拉了回来。
她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
方才覆压在芒松芒赞脸上的被褥,也一并滑落了下来。
就算不必去探这位吐蕃赞普的鼻息,她也可以确定, 方才还在说她无权质疑他决定的芒松芒赞,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他素来因体弱而有些惨淡的面皮之上,泛着一层死寂的绀色, 就连嘴唇也已变成了这个色泽。
只是因为他是被捂死而非直接勒死,在脸上并无其他多余的伤痕, 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之中突发疾病致死。
望着这具尸体,随着起先的那阵惶恐过去, 赤玛伦难以遏制地在心中闪过了一个异常冷酷的念头。
她没有做错事!若是非要有人因为上位者的决断去死的话, 还是那个最为昏庸糊涂的人去死好了。
哪怕在他死后,因为赞普之死会在这藏原腹地引发一场动荡,那也总比受制于人、只能眼看着局势往前发展, 不知要好了多少。
起码,她将不再是吐蕃赞普的其中一个王妃, 而会是下一任吐蕃赞普唯一的母亲。
赞普年幼,没庐氏作为尚族势大, 她这位太妃能够拿到的权力远比芒松芒赞在世之时要更多。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现在她要做的,绝不是后悔于自己在激愤之下杀人,而是尽快将赞普之死的后续问题给一个个解决掉。
赤玛伦慢慢地站了起来,朝着隔间走去。
两年之前她生下了芒松芒赞的长子赤都。大唐与吐蕃举兵相争之时,他还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 只能被抱在母亲赤玛伦的手中, 就算现在, 也还只是个不满两周岁的孩童。
当赤玛伦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茫然地抱住了母亲的腿, 似乎完全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或许他知道的,仅仅是方才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在一个孩童的理解能力下,必定是个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