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回城以后,回到他以赵律身份第一次去接她的那座小桥下,他照旧租了船,带着张朔。
可这一次,那个眼里有星星的小姑娘不见了。
他也找不到,唯有放两盏河灯,以寄相思。
回宫时,赵律看着阴影浓浓的宫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转头,张朔险些撞上来,被他嫌弃地推开。
张朔问道:“怎么了?”
赵律道:“我突然想起来,你说大家对嘉雯和若瑾的记忆都被淡化了,那如果嘉雯主动写信给他们怎么办?”
“你先不要入宫,密切关注庞府和江府的动静,以嘉雯的心性,若有什么事,不方便寄给我,也会寄给他们。”
张朔哭笑不得,又不敢刺激他,便道:“好,那我先在宫外等着,有消息就通知你。”
赵律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嘉雯没有死,她回来了,若瑾也是一样的。你上点心,别以为我在跟你说笑。”
张朔愕然,还未等他追问清楚,赵律便径直回宫了。
张朔站在那宽敞的宫道上,凉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
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会吧?”
可若是真的呢?
君洛也不像疯了的样子。
张朔当即打起精神,很快在庞府和江府之间走动起来。
……
八月十三日,魏王一行人已经顺利抵达洛阳了。
这是庞嘉雯第二次来洛阳,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她听见父母商量,说李老夫人和柯老夫人是姻亲,他们又是李老夫人的晚辈,说起来也是柯老夫人的晚辈,既然路过,应该备上一份礼物去看看。
倘若柯老夫人不见,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至少礼数上不能让人挑出错来,尤其是像白家这样的人家。
然后母亲就让人出去打听了,可没过多久,去打听的婆子回来,说得庞嘉雯胆战心惊的。
“这李老夫人和柯老夫人是姻亲不错,但已经好几年没有来往了。”
“据说当年白家大老爷死在去任上的途中,江二姑奶奶奔丧,没过多久也伤心欲绝走了。本来留有一独子的,前几年不知怎么病故了,李老夫人心里埋怨柯老夫人,故而已经没有走动了。”
“前几年?”庞嘉雯大惊。
“嗯,听说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具体是三年还是四年,他们府里的人没有说清楚。”
林氏道:“好歹也是长房嫡子,怎么亡故的时间都不清楚?难怪李老夫人不愿意认这门亲戚了,老爷,我们还是别去了。”
李根正要同意,却听女儿急急道:“不,我们要去。”
“媛媛想去?”
庞嘉雯道:“我们去请个安,她若是不见就算了,到时候问问那位白公子的墓地在哪儿,我们去祭拜一下,他毕竟是江姑姑的骨肉。”
李根眼眸一亮,当即拍板道:“这个好。说起来那位白公子算是你的表哥,你的确应该去看看。”
见丈夫同意了,林氏便去备礼。
后来魏王知道了,怕他们去被轻慢,还让赵徖陪着他们一起去。
庞嘉雯只想去看看白若瑾的墓地,她知道自己重生以后,许多事情都出了变故。
也不知道白若瑾是不是有了这样的机缘,她有些担心。
……
白家还是那样的布局,连门帘都没有换。
柯老夫人在益寿堂招待他们,也不知道是李老夫人的面子大,还是赵徖的身份好使,总之,白府的下人待他们还算客气。
柯老夫人更是打起精神,跟他们说起了江悦姑姑在白家的往事,以及她那苦命的孙儿。
当柯老夫人再三说道:“我总觉得那个孩子还活着的,他爹的忌日,他娘的忌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他的,一会冬月里,一会正月里,一会三月里,我总是记不太清。”
“他们都说我老糊涂了,说我伤心过度,我都不理会。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就是想他,念他,觉得他还活着的,迟早还会回来的。”
说着,望向庞嘉雯道:“你是李家的孩子?”
林氏连忙道:“是的,她是我的小女儿,再有两个月就满十八了。”
柯老夫人撑着站起来,眼睛红红的,瞳孔浑浊不清,但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末了,她对林氏道:“这孩子……我总觉得见过似的。”
第460章 番外十:物是人非
庞嘉雯暗暗捏了捏拳,胸口像压着块石头似的,缓缓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赵徖坐到她身边来,问道:“你怕什么?”
庞嘉雯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没轻没重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赵徖轻笑:“你连我都不怕,却怕她?”
意思是,那个是老婆子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庞嘉雯不想理会他,便低下头去。
她还想听柯老夫人说会话,可柯老夫人很快便让人陪他们去逛园子,还说留他们用晚膳。
出了益寿堂的时候,庞嘉雯看见远远迎上来的谢筝。
她胖了许多,听说白汲被过继到了白家长房的名下,现在谢筝也算是白家长房的当家太太,看起来比从前体面不少。
庞嘉雯跟在最后面,远远地朝从前住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个时候,李老夫人一心向着她。
白若瑾为了显出和她亲近,做了那些不着调的事情,当时她很生气,还出言讥讽。
现在想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
心态到底不一样了,她发现自己对白若瑾多了许多包容,可惜从前那个少年却不知去了哪里,竟然连留在别人记忆中的模样都被淡化了。
也许,她也一样。
幸好没有给君洛寄信,否则他若是都忘了,她要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庞嘉雯停了下来。
她突然发现,此次回京,她未必能找回她的夫婿了。
赵徖见她停下来,从后面撞了她一下。
破天荒地,庞嘉雯没有计较。
她收拾好失落的心情,静静地跟上前去。然后寻了个空隙,问了谢筝白若瑾的墓地。
可谢筝像是失忆了一样,想了一会也没有想起来,后来说打发一个小厮陪她们去,家族里跑腿的小厮,一般都是知道地点的。
庞嘉雯提醒她,说起了白家的墓园。
谢筝就恍然大悟道:“对对,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表哥他没有葬在白家墓园,好像是风水先生看了,说他只能葬在外面,所以每年清明都要单独去祭拜。”
“嗯,我想想啊,好像就在墓园对面的田庄,那边有一颗杨梅树。”
“对,就是那里,杨梅树左边的空地里,我想起来了。”
谢筝欢快地说,好像能记得这件事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往事不可追,庞嘉雯原本还想打听京城的消息,后面都放弃了。
既然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又何必要追问到底呢?
不如就这样,囫囵过下去得了。
横竖她和白若瑾之间那些误会,也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晚上,她们在益寿堂用晚膳。
柯老夫人把庞嘉雯叫到前面去陪她吃,林氏很高兴,还把庞嘉雯送过去,叮嘱她乖乖的。
庞嘉雯的确很乖,从来没有这样乖过,一句话也没有说,吃饭都是静悄悄的。
吃完以后,柯老夫人拉住她的手道:“你跟我来。”
柯老夫人的手很用力,根本不容挣脱,庞嘉雯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柯老夫人把她带到内室里,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翡翠镯子。
庞嘉雯一眼就认出来了,温润通透,色泽艳丽,那是当年柯老夫人给她的见面礼,后来她请李老夫人还回去那只。
镯子是很名贵,但对于跟随李老夫人长了见识的庞嘉雯来说,不过如此。
可她知道这只手镯的意义,故而很震惊。
柯老夫人摸着那手镯道:“这是我备来给孙媳妇的,可惜没有用上,你要是不嫌弃,就带走吧。”
庞嘉雯哑然,呆呆地看着那镯子。
“庞嘉雯”已经死了。
“白若瑾”也已经不在了。
这镯子的意义也早就失去了,现在只是柯老夫人一点寄托而已。
她现在是李媛,要或者不要,对她的意义都不大。
但对柯老夫人来说,就好像有个人帮她承载着对孙儿的思念,让她觉得,自己的孙儿还是有人记得的,这就很重要了。
平心来说,庞嘉雯对柯老夫人的印象并不好。
觉得她太固执,也太古板,一点也没有李老夫人和蔼可亲,也没有李老夫人心胸宽广。
可她对白若瑾的祖孙情,却又让人觉得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