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永生计划中显而易见的伦理问题，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能活下来再说吧。”陈应只是说。
    .
    时昊那萎靡不振的状态仿佛只是陈应的幻觉，都不能用重新振作一词形容，完全是精力满满一鼓作气。秘密抓捕克隆人的命令下去，他几乎忙成陀螺。
    海量的蛊城监控视频如浪潮涌入般传输过来，近千平的视频大厅内六个方位无时无刻不在循环播放某位克隆人的一生，闪烁的电子屏幕多看几眼就照得眼睛生疼。
    陈应倚在门口揉揉眼睛，突然发问，“你是怎么弄到蛊城主脑的数据的？”
    时昊已近三十小时没有合眼，“策反。”
    “噢？”好新奇的词汇。
    “你测反了蛊城那边的谁？”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主角团队内竟有人成为了卧底，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团队高层，拥有极大权利的。一个是主脑相关的计算机专业，专门负责这个模块。
    陈应确定原剧情线里没有这一环，正在心中把可能的人一一排除时，时昊开口。
    “段宁。”他说。
    第87章 老鼠
    段宁？
    陈应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一直跟在时砚清身后几步的、性格温和情绪稳定的圆脸男生。他是陪伴时砚清最长久的一位，与他一直相互扶持共经风雨。
    最起码剧情线内段宁一直如此。
    他被时昊策反了？成为了陈应团队的卧底？
    “你用什么来……”这句话没说完，陈应想自己知道了答案。
    段泽。
    用死而复生。
    “我能重生到仿生人身上，段泽或许也可以，”时昊直直紧盯磅礴的视频数据，时不时按几下操作系统，“就因为这个，他答应帮我。”
    “而如何证明我死而复生，而不是别人冒充呢？因为我们相识在前，有过单独相处的时刻，就很容易证明。”
    在一切事情还未发生的开头，时昊，时砚清，段宁，段泽作为蛊城f区四人小队，做过不少任务。
    “但……”陈应眉峰一蹙。
    “我们所有的研究都是基于活体人类的神经活动，如果没有事先留存，面对尸体，当然无能为力。”时昊停了几秒，将手放下操作台，转身过来。
    “我并没有向段宁保证百分百成功。我只是没提百分百失败。”
    所以，对于段宁，这是一场骗局，一个陷阱，一条死路，一个永远不会成真的美好幻境。
    .
    有那么一瞬间，陈应想针对这件事说些什么。只是话游走到舌尖，又莫名其妙咽了下去。
    时昊非常平静，他又开始在操作台上敲敲打打，本是充电款的仿生人脚底连着能源线，一时不停供应能源。他的皮肤摸着微微发烫，是过度运转的表现。
    那根粗长能源线从他的脚底延伸到暗处，如同伸长的锁链，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那里。
    明明作为仿生人，时昊拥有至少百年寿命。即使躯壳老化，记忆视频一流转又是一条好汉。
    他本可以永生。
    但一个想法从陈应脑中跃出。
    这人活不长了。
    “你和原来的时砚清是什么关系？”陈应问。
    时昊好大一会儿没说话，“室友，”他斟酌了很久措辞，也只是无奈摆了摆手，“不值一提。”
    “那你还想活着吗？”陈应歪头。
    又是很久的沉默，在陈应以为他这问题太过直言不讳，时昊选择性忽略时，他终于开口，语调平静到仿佛在自言自语。
    “人生真是痛苦，没一点可留恋的东西，算了。”他说。
    好的，好的。
    .
    下了这个决定后，时昊看起来也轻松了些。他的话一下子变多，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会尽快培养几位接我班的人，也很容易，相关机器仿造着可以大批量生产，记忆视频的组合排序人工智能能承揽大部分，我其实专业水平就那样，没什么特别高深的东西。”
    “等我离开就替我和他俩告个别，毕竟是共事这么久的同事。我就不自己去了，太矫情。”
    “段宁那边，陈哥你看着办吧。我这辈子对不住的人多了，他都排不上号。”
    他突然停住了，喉间滚动了下，像是说不下去了。
    “陈哥……你说，我也算为这个世界做出重大贡献了吧，我能去天堂吗？”
    “会。”陈应说。
    时昊笑了，笑得很开心，“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你那么厉害。”
    其实未说出口的话还有很多。
    比如，我是不是亲手把自己的幻想打破了？人类如果能永生，哪还有什么天堂什么轮回转世，都是哄自己的鬼话。
    “就这样吧，陈哥，你走吧。”时昊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开始下逐客令，推陈应离开。
    “对了，如果还需要我，不用更新记忆芯片，就把刚从蛊城出来的我弄出来就好，来主城后的一切不用再告诉我。”
    “如果你们成功了，那……不用救我了。”
    .
    很久违的，陈应打算出来走走。
    直耸入云的黑色高楼，颜色变幻鲜艳到有些扎眼的电子屏幕，纵横交错的空中电轨和指示灯闪烁着呼啸而过的飞艇，人类在黑夜中麻木行走，被不时倒映出的紫色橙色光照亮又迅速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