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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知道她是个死骗子这件事。

    白术浑身冰冷,头更往下磕了磕,整个人几乎都伏地到了地上——现在她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开启了无敌模式,一点儿也不在乎君长知说什么了……

    正这么琢磨着,却在下一秒,她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物种多样性以及君大人的凶残程度,只见此时,站在白术身边的大理寺卿拢了拢袖子,薄唇轻启,淡淡道:“特殊嗜好罢了,这孩子向来别具一格,还放着同龄小姑娘不喜爱,与臣等说过喜爱之类的话,怎么了?”

    白术这才知道,当你以为事情变得已经算是最糟糕的时候,往往会紧跟着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还放着同龄小姑娘不喜爱,与臣等说过喜爱之类的话。

    此时此刻,君长知这话让白术感觉像是迎头扣下了一盆冰水,浑身冷得打颤,她回过头特别平静地看了一眼君长知,咬咬下唇,很难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带奇怪的颤音:“那天,在兽会我说的……你听见了?”

    君长知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术:“女扮男装,乃欺君大罪;投敌叛国,更是罪加一等,你可考虑清楚了其中的利害?”

    她微微瞪大眼:“我还能死个几百次不成?我就问你,那天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君长知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抿着唇,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术。

    此时此刻,纵然面无表情,然而君长知那双眼中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白术认为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是想要向她表明什么,但是她已经完全没心情去解读了。

    白术的脸色变了又变,由青转红再转白,她只觉得耳边仿佛听见“啪啪”的响声就像是有什么人伸手在她脸上活生生地抽了几巴掌,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被耍了被耍了被耍了”。

    她冷冷地瞪着君长知,半天缓不过神来,半晌,挤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傻逼。”

    周围安静得可怕,君长知大概从小到大从来未被人如此骂过,有那么一秒,白术觉得他大概是生气了。

    没有人说话,直到这个时候,她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走路的声音,她显得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却对视上纪云那双眼——此时此刻锦衣卫指挥使皱着眉,像是极为烦恼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白术,良久,他叹了口气,弯下腰,伸手在白术的眼底抹了一把。

    挪开手的时候,有温热的水滴飞溅到她的脸上。

    白术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傻逼面前哭成一坨傻逼——真是太狼狈了,白术心里默默地想,第一次跟别人告白,对方拒绝也就罢了,却是明明听见了,连回应都没有。

    白术抹了把脸吸吸鼻子,就看见纪云又伸出手似乎还想再给她擦掉那决堤的眼泪,他一边伸出手一边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哭什么哭,你就这么稀罕这个——”

    纪云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会儿,从他旁边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啪地将他的手打开!

    白术愣愣地抬着头看着挤走了锦衣卫指挥使横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影——

    下一秒,下颚便被一个不小的力道狠狠掐住,往上扳了扳,白术毫无心理准备就对视上了君长知那双冰冷的黑瞳:“所以,没有所谓的银钱交易,那日,西决便是用这威胁你,让你交出火器拓本?”

    “……”

    白术不说话。

    “我最后问你一次,那拓本到底是真是假?”

    “……”

    白术还是不说话。

    然而此使,年轻的大理寺卿似乎终于耗费掉了自己最后一丝耐心,不顾还有纪云和天德帝在场,他身手将地上那浑身是血的人抓起来就往肩上一扛,转身便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殿外走去!

    留下纪云和天德帝愣在原地,还是白术自己牵扯着伤口的痛呼声将纪云的注意力拉回——

    “君长知,你这是作何?!”

    纪云一声爆喝,终于让已经走出门外的人停住步子,他转过身,下颚轻扬:“何事?”

    “你把人往哪带?”

    “大理寺。”

    “欲为何?”

    “继续审。”

    “她身上的伤呢?!”

    “……”君长知顿了顿,片刻之后淡淡道,“我负责。”

    ☆、第一百零二章

    君公公平日里习惯了阴阳怪气挤兑人,这会儿难得直白地来一次霸道的,居然真的就镇住了场子。

    在场的莫要说是纪云,就连天德帝孟楼都当场楞在原地。

    半晌,无论如何挑不出君长知那完全合乎规矩的话里能有什么毛病,皇帝这才显得难得词穷地瞪着他这说风就是雨的儿时玩伴,道:“那这丫头男扮女装之事……”

    君长知一笑:“官家的事,自然还是我大理寺来审。”

    孟楼和纪云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从皇帝的眼中看出什么,立刻从愣征中惊醒,一步上前道:“人都叫你打成这样了,你倒是问出什么来了?”

    “问不出,所以自然要继续问。”君长知说,“剩下的就不容纪大人操心的——大理寺不比都尉府,再重的罪,进了咱们的大牢总该要留口气最后交予万岁爷处理。”

    天德帝:“……”

    一时间,天德帝脸上神色有些精彩,虽然君长知这话到底给足了他面子,但是事情的本质是:人都被你打得还剩一口气了,朕还处理个哪门子处理?

    正琢磨着,却见君长知眉间一蹙:“还是万岁爷认为,此案大理寺办不得?”

    猛楼擦了擦额间被逼出来的汗,期间赶紧给纪云使眼神。

    纪云一脸木愣,又是粗人一个,这会儿看上去除了“杀了君长知把人抢过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重点是,其一,君大人万万杀不得;其二,就算杀得,他也不一定打得过。

    所以他和天德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君长知将他们好不容易弄出大理寺的人又原样给空扛了回去。

    ……

    白术挂在君长知的肩膀上,而且这会儿男人走路的速度也不慢,她只好跟着一摇一晃的,拉扯到还没停止流血的伤口,很疼。

    “放我下来。”

    “别乱动。”

    “放我下来。”

    “别动。”

    “当我下来!”

    啪。

    这一次,一巴掌拍在白术的屁股上,白术安静下来,几秒后屁股上火辣辣麻酥酥的疼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尖叫:“流氓!”

    “打了还嫌铬手。”君长知冷笑,“还没我家样的狼狗屁股上的肉多,有什么资格说我耍流氓?”

    “……”

    室外的太阳很大,照得人头晕目眩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秋老虎明明已经过去了,怎地还有这样的天气,白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当君长知亲自扛着这个囚犯,大摇大摆地走回大理寺的路上,两人除了最开始那段没营养的争吵之后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怎么的,白术被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但是每当她眼皮子沉重得要合拢起来时,她身上某处鞭伤就恰到好处地疼痛起来。

    她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男人之前对于“我负责”这样的宣言——那可是在皇上面前说的话,说出口了,就非同儿戏。

    白术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边的血腥处,伸出手,就着挂在君长知身上的姿势戳了戳他腰间那华丽的腰带,嘟囔道:“我才不要你负责。”

    这话君长知听在耳中,横眉冷眼讽刺道:“这会儿又精神了?方才那会儿要死不活的模样呢?”

    白术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把我的刀和象牙牌还给我。”

    “不给,”君长知淡淡道,“你要那玩意也没用了,锦衣卫里容不下一个胡来的丫头片子。”

    “………”

    赤果果的性别歧视。

    白术气极了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口水呛着咳嗽几声,连带着肺部里的血腥味儿也被呛了出来——刚才君长知下手一点也没给谁留颜面,他是真打,白术也是生生咬着牙受了下来。

    她急了,伸手改戳成掐去掐君长知:“什么叫容不下我一个丫头片子?——在知道我是女的之前你们谁说这话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君长知停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这会儿倒挂在自己身上的锦衣卫,“你以为你现在是为什么被打成这样?”

    “因为你。”

    “……”

    君长知被莫名其妙糊了一脸,索性阴沉下脸不说话了,两人又是一路沉默回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都是二丈摸不着头脑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看着他们大人带着“重犯”跟锦衣卫走了,原本以为皇上是打算亲自办理此案,却没想到这无声无息的,他们大人又把人给带回来了——而且还是用扛的。

    到了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术还以为君大人良心发现心生愧疚——结果他并没有,还是按照原路返回将她人往大牢里一扔,真的就是按照他之前说的,继续审。

    只不过这一次威胁她的花样又多出一句“是不是想被扒光了扔大理寺门口吊着打”这样的新句式。

    “君长知,你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我?做错事的是你,女扮男装非要往男人堆里凑的也是你,现在反过来怪本官不会怜香惜玉不成?”君大人拿出一个空白卷轴,在之前那个成例白术通敌叛国案子的卷宗旁展开,执笔飞快写下日期,顿了顿,放下笔抬头道,“西决那案子放一边不谈,先把你欺上犯下、女扮男装的案子交代了?”

    “……女扮男装怎么了我!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

    “那是花木兰。”君长知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至此,白术总算是明白过来,在君长知那副道貌岸然的正经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异常流氓外加臭不要脸的黑心!

    她嘟起嘴。

    顿了顿后,开始不情不愿地讲那些个牛狗娃的黑历史,比如身怀怪力,无良爹妈从小当男孩养大毁掉三观,好在她足够机智,再小一些时候自己跑到村里私塾墙根底下偷听,学来了知识,也知道了自己其实跟所谓的“男孩”并不相同——白术编造了一个乡村姑娘的励志成长故事,当讲到后来遇见君长知,知道自己能带着妹妹脱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时激动的心情这一段时,她觉得自己投入了真的感情,说得特别感人……

    就好像是在绝望的黑暗之中的人忽然看见了一束光。

    白术难得真诚地用上了这个比喻。

    君长知听得满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她这幅情不自禁露出的嘟着嘴说话、双眼放光的女儿家模样——微微一愣,手中重新捉起的毛笔笔尖微微一颤,在卷宗上留下一个墨点,愣了一会儿后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被揭穿了身份之后便肆无忌惮了起来。

    可是,对于她的性别问题,几乎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停留在君长知的脑海中——哪怕是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性别,除却最开始的迷茫与震惊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这家伙太像个小子了,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心想,哪怕是做女儿态,也像个变态。

    想到这,又一不小心想到方才在大殿上,眼前之人被自己三言两语活生生逼得一脸狂风暴雨来袭得模样……思及此,不免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年轻的大理寺卿扔了笔,语气很不好地说:“严肃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白术一愣,恢复了面无表情脸,看着君长知。

    被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的君大人却发现自己居然变的更加暴躁了,索性扔开笔,丢下一句“不审了”,拂袖而去。

    白术被其任性程度惊呆在原地。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个大理寺的小厮鬼鬼祟祟摸进来,给白术松绑,还留下一帖无比廉价的创伤膏药,并强调“君大人”的恩典,她这才确定,君长知那一个拂袖而去,就是真的给自己提前下班了。

    白术大叹小说里那“男主知道了女主性别后,万分疼惜悔不当初回心转意”的情节居然没有出现,现实如此骨感,让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