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铭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他都能满足,她说唯一想要的就是好好睡觉,顺利高考。
他也确实很好的在帮她实现“好好睡觉”,每天都伴着她安然入眠。
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她最近意外接到了宋颢的来电,他让她跟着他一起去参加一个画展。
宋柳伊拒绝不过,答应了他。
活动主要展览的是他的一位朋友专门跑到乡下画的一些人物画像,他称之为“真正的生活”,画展名字也由此而来。
据说这只是一个内部试展,主要想听听大家的真实反馈,邀请的也都是画者认识的人。
画廊的设计十分精致,灯光会随着画作内容而变化,每个区域都以一种特定的农村场景为主题,如“晨曦中的稻田”、“黄昏下的老槐树”等,环境布置得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尤其是那幅《被遗忘的角落》,画作以灰暗的色调描绘了农村中一处被遗弃的老屋,杂草丛生,屋顶破败,门前坐着一位老人,露出一股荒凉与寂寞。
下面还有几行字写着:画家通过细腻的笔触和光影处理,传达了对农村空心化现象的深刻忧虑,以及对那些因时代变迁而被遗忘角落的同情与反思。
她真正看画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站在一旁,看着宋颢和那些她不认识的人互相吹捧。也总有一个关于她的固定出场环节——介绍她的联考分数,她算是明白要她一起来是干什么的了。
“妈的,你知道现在这种地方有多难找吗?我也是叫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就那些人,诺,就这些画,随便给点钱就有了,还搞什么艺术创作。”
宋柳伊转过头,说话的不就是那位看起来儒雅的作者先生吗?
有人笑道:“哟~大艺术家说这种话。”
他也知道那人的调侃,得势地回击:“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什么艺术家,分聪明的有钱人和蠢人的穷人罢了。”
“一个故事加上包装,加上营销,这不,钱不就有了,名气不就有了,成功的名号不就来了。”
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宋柳伊逃跑了,她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审视着那副画作。
“传达了同情与反思。”
哈,画作和文字都如此巧言令色。
一个真实的世界展现在一位即将踏入美术领域的年轻求学者面前。
至此,一切才真正成为了艺术。
她站着不动,长久地凝望着这种艺术。
“柳伊,怎么还在这,找你都找不到。”
“爸,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还行吧,我能顺利出书,他也帮了不少忙。”
“哦,那你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怎么样?”
“......什么?”
“什么这些、那些人的……你不觉得他很假、很虚伪吗?”
“哈哈,柳伊,这我就要给你上一课了,人性的虚伪与笔下的作品不能划等号,你看,像梵高、毕加索这样的巨匠,他们的私生活也常被人诟病,但这不影响他们的作品成为不朽的经典。”
“我知道,作者已死嘛,我指的是,你该远离这种人。”
宋柳伊看他没有反应,便侧过身去盯着那幅画,言辞犀利:“因为你们是一个路子的人,没错吧,嘴上承认,但心里无时无刻的都在混淆,恨不得界限都消失。”
而且对于他的出轨、对家庭的背叛,她是不会原谅他的,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会在他死前把这句话说给他听。
他明明有正确的处理方式,正大光明的自我选择,但他既要又要还要,即便唐楚楚真的原谅了他,他也仍旧对不起所有人。
宋颢眼中露出了别样的目光,他想,他该重新认识他的女儿了。
“那你觉得所谓艺术家是?”
“艺术家吗,是需要性命的事。”
“妈还说你以前总称自己为‘艺术家’呢。”
宋柳伊不管他变得难堪的脸色,直接与他告别,“爸,以后这种活动就别再叫我了。”
他无奈摇摇头,年轻人早早的露出锋芒,这也是件好事吧。
前几天宋柳伊在家收拾房间时,翻出了以前画的画,有各种样子的人物画像,失调的比例,变形的手指,生硬的笔触,都是值得挑错的毛病,但现在想来,却是那样的美好,完全青涩和生动。
啊,真好啊。
宋柳伊坐在公交车的窗边,路边的绿植高矮不一,挂在远处的夕阳若隐若现,暖和的光时不时照到她身上,使她不禁发出感叹。
她所坐的92路公交车还没有换新,车子不似别的车那样拥有崭新的漆面和舒适的座椅,车窗的玻璃也因为年月的积累,带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每当阳光透过,都会折射出斑驳的光影,车子停停走走发出老旧的声音,仿佛时光在倒流。
她小时候很顽皮,越是不让她做的,她就是越要做,就比如唐楚楚房间的那个上锁的柜子。
那天,大约五六点的的样子,家里没有一个人,她揣着钥匙偷偷摸摸打开了房门,那个被她的眼睛渴求过无数次的淡黄色柜子就在面前。
“喀哒”一声,如此简单地就打开了一直以来的觊觎的东西。
“啊!”
“哇,宋景铭,你要吓死我啊。”
宋柳伊被他吓一大跳,夕阳透过绿色印花玻璃窗直刺进她的眼睛,她抬手挡着,退缩在角落里。
宋景铭向前一步遮住光,拿开她的手,“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做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你不是......”
“还不快点,等下人要回来了。”
“你小子...”
宋景铭又给她一个眼神。
“哦——”
一本,两本,叁本......
“这都什么呀?”
宋柳伊蹲在地上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整箱都是纸,除了信件就是画本,她直接把箱子搬了出来。
打开一本册子,前几页写了一些字,然后是他们父母年轻时的相片,她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禁放慢了翻动速度。
他们俩挨得很近,手指也因为照片的变化相碰,意识到后又尴尬地分开,绿幽幽的房间里,伴着斜斜照进的夕阳,橙红的光感也温柔的渗透了进来。
宋柳伊翻了一本又一本,画本上的都是一些水果和瓶瓶罐罐,她还想着,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锁起来的。
宋柳伊活动了下肩颈,正看见光线在房间内跳跃,与墙面、藤椅嬉戏,窗边的假绿植摆件仿佛被镀了一层金,闪烁着神秘的光泽,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混合了草木与夕阳气息的香味。
她低下头问宋景铭:“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却很干脆的合上了。
这不对劲。
“你给我看一眼。”
宋柳伊假装去抢,转手便拿起了地上的那几本。
“别...”
晚了,她已经看到,是一群赤身裸体的男女。
“哇,你这个...唔唔......”
她被他捂住了嘴,只能干瞪着眼。
“妈!?”
“你们俩!在干什么?”
儿子和女儿、昏暗的房间、地上摊开的裸体画……
唐楚楚叉着腰,神色震怒。
怪异、尴尬和面壁思过,在与唐楚楚的这场捉迷藏游戏中,他们两次都被抓住。
广播声响起,又抵达了一个站,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子很快再次启动。
宋景铭还在家里等着她,而她一打开门就会看见他,此时的他们拥有最归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