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下来，隐隐显出月亮的轮廓。
    枣儿等人全副武装，分成几拨，将口供中提到的几家富户统统围困起来。
    有两家富户正睡得香，就被动静吵醒了，人都是懵的。
    他们曾与枣儿等人打过交道。
    见对方表现得很友善，言语做法中又都带着一种天真，入城后只朝衙役侍卫挥刀，并没有动他们的意思，于是便失了警惕。
    富户们的危机感并不强。
    这么多年下来，县令也换过几回。铁打的他们，流水的官。眼下不过是又一轮变动罢了。
    反正他们不是衙役，头上换成谁都能过得不错。
    这两天，他们这些人该做的事都做了，锅炉也送了，还送去好些别的用品。等县城里的风波平息了，再拿钱去加深两方的关系就行，现在还不用急。
    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枣儿她们竟然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这边，张家的富户匆匆忙忙披上衣服，在家丁的护卫下跑出来，被那月色下泛着冷光的兵器一震，佯装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问道：
    “各位这是何意？这两天里，我张家自认出了不少力，这样卸磨杀驴，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他也是不得不示弱。
    自家的那些家丁，在对方的钢枪铁刃面前不堪一击。
    枣儿缓缓开口：“是吗？张老爷竟然也会寒心。还记得你的家产怎么来的吗？天昌十二年冬，你的好友唐宽家破人亡……”
    她说的是一桩陈年旧事。
    张家老爷发家并不光彩，是用手段谋害了好友唐宽，并吞掉了对方的家产。
    说完这个，枣儿声音没停，又接连说了七八件事，件件都是有血有泪。
    “你！”张老爷露出震惊的表情。
    “怎么，很好奇我是从哪知道的？毕竟你觉得自己全都处理干净了。”枣儿摇了摇头，“但我没有给人解惑的爱好，我想你没有必要知道了。”
    她一挥手，周围的人就冲了过去，很快就将张富户擒住。
    那些家丁也都被制住，到时会分别治罪。
    “人先带回牢里关着吧，明日和衙役们一个待遇。至于家里的东西，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枣儿带着一拨人进去抄家，剩下的人就把俘虏运回牢里。
    西娘本要跟着进门搬东西的，抬眼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脚步一顿走了过去，默默将那人按住，打算亲自送此人一程，报仇雪恨。
    这被擒住的人，正是张几堆。
    自从西娘逃出县城，张几堆就被抓回张家，日子并不好过。后来他实在熬不住了，就想了个办法给张家老爷递了个好，帮他做些腌臜事，这才勉强好受许多。
    谁成想，如今张家竟然又出了事！
    张几堆几天没出府了，不知道也没想过对面这帮人与自己还有些渊源。
    此时，他心中无比忐忑，惧怕自己做过的脏事叫人知道，连自己一起清算。
    张几堆的心思飞快绕了一圈，打定主意装可怜博同情，把错全推到张家老爷头上去。
    “这位大人……”他用发抖的声音谄媚道，“小的也是受害者，是被那张家人强抓进来的，每日都被他们逼迫羞辱着！”
    西娘听见这话，忍不住低下头。
    月色下，往日这个害她和女儿受苦的罪魁祸首，显得无比丑恶，弱小到令人作呕。
    她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发现此刻自己的心中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自从被救进山里，她虽然重新拾起了生活，可仍是做了好些天的噩梦。后来，在一天天忙碌中，才慢慢把那些事情放下，不再夜惊。
    可如今看着张几堆这样，西娘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她的噩梦？
    她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呢。
    西娘不禁低声道：“真是可惜……”
    听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张几堆有些不明所以，他也没听出西娘的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真是可惜。你会懦弱地死在肮脏的泥潭里，不见天日。”
    “而我将一往无前，飞到最高最远的空中去。”
    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说完，西娘也没有看他反应的意思，很快将张几堆交到了身旁另一人的手中：
    “这人就麻烦你带走了，我去给枣儿她们帮忙。”
    然后就大踏步朝府中走去。
    第94章
    枣儿她们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几家富户抄干净了。
    最后共抄出了几万两的现银，还有一些实在的产业，如门面商铺等，也全部充公。有这些门面，她们运来的东西也有地方放置，也有厨房做大锅饭，不用再占城里的道路。
    上万两现银，听起来是很庞大的数字，但要用在县城的发展上，就没那么惊人了。
    枣儿她们商量一番，打算供一万两给方仙儿，剩下的就先留在县里备用。
    如今城里百废待兴，想让生活早日步上正途，她们手头不能没钱。
    这边的抄家工作刚一结束，枣儿她们就很快找上剩下那些人品过得去的富户，也就是之前杵生提过的马家与贾家等等。
    这几户人家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了枣儿她们的动向，此刻正在忐忑中，不知自家的前途将会如何。
    好在没让他们提心吊胆太久，枣儿等人便找上门来，把几家的主事人召到一起，开门见山地提出合作。
    枣儿道：“我之前听说过，几位治家有方，平日里乐善好施，做了不少善事，俱是坦荡有远见的志士。”
    见她谈吐不凡，几家富户更是高看一眼，连忙放低了姿态说不敢当。
    “从诸位的做法来看，对县城的未来应该也有许多期许，这样正好。日后咱们可以一起加入到县城的建设中去，这里很需要你们的力量。”
    富户一听，还以为枣儿这话是想问他们要钱，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她继续道：
    “我们欲在城中设立一个大同协会，期望你们能够参与进来。入会以后，城里的各种事项，我们就会找你们一起商讨。同时，我们这里也有一些不错的商品，想与你们几家的商队合作共赢。而那些货物得到的利润，都会用于城建工作……”
    简而言之，富户们需要出一些钱和人力，参与县城的建设，这样能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同时也必须担起相应的责任。
    富户们一听，眼里露出几分惊讶，这种情况与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感受到对方平和的接纳之意，他们思索片刻后，全都答应下来。
    枣儿满意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好了，这会儿时辰已晚，你们也都受惊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罢，等明日我们再来商议细节。”
    按照她们的计划，招揽这些富户后，下一步就是去感染教化他们，以达到真正齐心帮扶百姓的目的。
    毒瘤和刺头已经拔掉了，眼下这几家富户很好打交道，这让她们的工作顺利许多。
    说完正事，枣儿她们很快离开。
    几位富户结伴往家里去，趁机商讨起来。
    马家家主皱起眉：“……几位觉得如何？”
    贾家家主思索道：“若这事能像她说的那样，就不算坏事，甚至可以算作咱们的机遇。”
    “咱们这几家人，多数都是靠商起家积攒出的家底……能有说话的机会，不正是咱梦寐以求的事情么？起码，日后不会再有人把我们当成自家的银库粮仓，拿了东西也不肯给个好脸。还让那张家之流混得风生水起。”
    “此话有理，那就这样吧。”
    “嗐，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
    “贾兄不妨说来听听？”
    “她们手里拿的家伙可不似凡品……”
    让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不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张家那几户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如今也有准备了，后面行事就会更加谨慎，绝不会让人轻易把家抄了去……但仔细想想，肯定也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还是安安稳稳最好。
    枣儿她们目前进城后的作派，样样都很有条理，说的话也挺真诚。
    既然这次没有朝他们下手，而是好声好气地上门寻求合作，应该也不会再变卦了吧。
    他们已经在县城待了这么久，还是很愿意伸手抓住这个机会的。
    唉，具体如何，后面且看吧。
    一夜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枣儿她们就去找人商议事情。
    刘二山则带着一拨人，携万两白银往山中去了。
    这次回山任务很重，要给方仙儿供银，顺便还要再搬些吃食出来。
    钟肆那边已经和石叔他们通过气，这次两方人就一起进山，也能多拿些东西。
    说到运东西，刘二山心里还有其它打算。
    等这几天运完货，县城里开始加固城墙了，他就回山里来，在铁匠屋里多做几把手弩出来，然后还要琢磨一下更高级的火器。
    单纯的土炸药，使用起来还是有些不便。方仙儿有提过一种火铳和火炮，他都想试着鼓捣一下。
    这些都是他们最强的底牌，肯定不能交于外人手中，还得是他们自己上手才最安心。
    后面的计划暂且不提。
    一行人很快进入山中，绕过陷阱，马上就要到达住处。
    李婆子她们听见动静，利落地迎出来，一见是自己人，便默默把攥在掌中的手弩收进袖子里，然后热情地迎过来嘘寒问暖。
    这满溢的热情，让石叔他们这边的人昏头转向，十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