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上派来刺杀敌军首领的战士已经牺牲，而这个首领目前就站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他可以一击将其致命。
    但同时，他的地下工作也会立刻停止，他无法继续以特务的身份给组织传递情报，这就预示着不管对方是死是活，他们的任务都算执行失败。
    可不行动，再想逮住这个人就难了。
    张弥深吸口气，将手伸进大衣里，并握住了枪把手。
    可殷歌却在此刻有了动作。
    她面对张弥站定，然后双手拽住了张弥的衣领。
    张弥眼中闪出了询问的眼神，殷歌微笑避开。
    然后略有些娇嗔的抓着衣领慢慢往下滑。
    滑到手指触摸到张弥的手后，迅速探进去，然后抢到那把手枪对准敌军首领，连开三枪。
    她是第一次开抢，没有任何经验，她害怕一枪无法将对方射杀。
    当打完第三枪的时候，对方护卫队已经反应过来，集中火力将殷歌射了马蜂窝。
    红色的血液从各个伤口中迸发而出，从他时常亲吻的嘴角渗出，可他却不能有任何反应。
    当她开抢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想到数个方案，将自己的身份与她完全剥离，这是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的职业技能。
    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无法冰冷的看着她躺在地上抽搐。
    她那么怕疼，怕到矫情。
    而殷歌只看了张弥一眼就转向了天空，细雨打的她眼睛完全无法睁开，可她仍是想要多看一会这个世界。
    世界很糟糕，但她遇到了良人。
    若不是正逢乱世，她或许会嫁给张弥吧。
    他那么好，为了祖国千千万万的同胞负重前行，她不懂那些大义，但她愿意追随他，保护他。
    如今她要走了，他会保护好自己的吧，殷歌这么想着，断了呼吸…
    第149章 戏中戏：诀别
    在岑商的指导下，向檬很好的完成了这段戏的拍摄。
    没有送别会和鲜花，秦敛直接将她拽到了监视器的后面，像是分享自己的宝贝一样：“来这边坐，下一场张弥情绪爆发，近距离看一下什么叫有效的爆发戏。”
    向檬还有点懵，但听到是看岑商演戏，便没拒绝，直接坐了下来。
    只是还稍有些失神。
    她最近很奇怪，入戏非常容易。
    就像今天，岑商只是帮她剖析了殷歌开枪前后会出现的心路历程和情绪转折，她便完美的将它们呈现了出来。
    像是非常合格的流水线工人。
    可她出戏却有点慢。
    明明大家已经进入到下一场的拍摄当中，她却迟迟走不出来，稍一动弹就会觉得肋骨疼，那里是刚才被射击到的位置之一。
    明明并没有真的中弹，却觉得疼…
    现场准备就绪后，岑商走到了镜头前。
    …
    张弥漫无目的的走在湿冷的街道上，细雨变成了雪粒子，砸的人生疼。
    或许不久之后还会变成真正的雪花，但想看它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不知不觉间，脚下像是生了根，举步维艰。
    但他却只能继续朝前走。
    黑色的毛绒大衣上挂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显得大出许多，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肩上的白雪似是有千斤重，压的他慢慢弓起了腰。
    行事匆匆的路人为了回家与家人团聚，无暇顾及这个已经没有家的男人。
    擦肩而过时。
    张弥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眼？
    自责、懊悔，痛失所爱。
    却又带着几分对于信仰的坚定。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这湿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而后走进了几步开外的电话亭。
    木然的投币拨号。
    在对方接通后，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对暗号，而是低哑着声音说了五个字。
    “给殷歌收尸。”
    地下工作者的情报网非常强大，在刺杀目标死亡的那一瞬，殷歌死亡的消息就会传到指挥部。
    所以张弥没有任何解释或寒暄，只说了自己的诉求。
    对方沉默片刻，语气为难：“张弥同志，她现在是敌军重点监察的对象，没有人可以毫发无伤的将她带回。”
    “那就放弃了？”
    “没有放弃，我们在等待时机。”
    张弥笑了一声，语气逐渐激动：“她是个无党人士，她原本什么都可以不用做，她可以好好的活着与人结婚生子颐养天年。
    但她替你们刺杀了敌人将领，她完成了任何人都没有完成的任务，她应该出现在军功册上被世人铭记，而不是被敌人万般羞辱后再暴尸荒野！”
    “这不是她应有的结局，这对她不公平！这有悖我们的理想！”
    “是的，张弥同志，你先别激动。
    殷歌同志是位非常了不起的战士，她为我们的解放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贡献，她会出现在新中国的丰碑上被后人悼念，组织一定倾尽全力送她最后一程。”
    张弥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提出了最后一点诉求：“帮她保护好家人…”
    对方沉默片刻，如实道：“殷歌同志很勇敢，她保护了她最后的家人。”
    最后的家人，他吗？
    他怎么配！
    一直隐忍着的男人终于崩溃，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