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四目相对的沉默间,苏溪看到杜修延的眼中静寂得一如往常,他对很多答案都持有冷静的态度。
似乎没有什么事实能惊扰眼前的这双眼。
他太平静,和苏溪认知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同。
但是苏溪知道,这是未加任何感情修饰的杜修延,一旦这个人对谁产生了偏爱,他的面容和双眼将不再沉寂。
苏溪刚才的声音似乎是激动了些,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心平气和地用更有说服力的语气陈述道:
“我们之间,没有肢体沟通,就连拥抱也仅限于偶尔的临别之际。”
杜修延表情自如,但是也缓和了几分,淡然一笑道:
“我也认为我无法接受有肢体沟通的……‘纯友谊’。”
苏溪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接受无能。”
她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只是心灵沟通上不纯洁,也不是不纯洁,是我除了友谊以外我们还有别的情感。”
其实苏溪说出纯洁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内心有些惭愧,认为任何一种情感,友情或是爱情,在她与杜修延之间都是纯洁的。
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纯粹,纯然。
因为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相信,这份情感的真挚。
杜修延沉吟一阵,似乎在思忖苏溪的说法:
“友谊加上点别的,且双方不是恋人,听上去……确实像个遗憾的故事。”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情是一份难得的认真,他可以在当下的角色中置身事外,可这天生的共情能力,却能让他也能感知到这个故事所藏的情愫。
午后日光偏移,小小的公寓被极致的静谧所的笼罩,仿佛与外界隔了一层真空玻璃罩,连鸟叫声都停歇了。
“是的,也许是还没来得及。”
苏溪垂眸,眼底晦暗,嗓音也有些变化。
她竟然觉得杜修延此刻置身事外未尝不是好事,一段永远停留在时光里的故事,却不曾演绎过结局。
因错失一方而无法演绎结局,这也算是无可奈何的bad ending。
这样的故事,毫无精彩可言。
杜修延看了一眼苏溪的神情,眼里有些不忍,就不再问接下来的事情了, 直接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从上一世来到这一世的契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蕴含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双重可能性。
“死亡。”
当苏溪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就意味着问题的答案指向了精神世界。
当肉身枯萎,人还有剩下什么?
意识会随着消散,如同植物枯萎一样,将是彻头彻尾的衰败,无数天之后化归尘埃的那种消亡。
这个答案,似乎也在杜修延的意料当中,他略微颔首,抱歉道:
“深表遗憾。”
但是苏溪从他的神情中,也看出了几分别的复杂情愫,难以描述,无形无色无状。
苏溪略微耸肩,表示已经对这件事的泰然处之。
“没什么遗憾的,我死前没有经历在病床上插满管子不能说话的过程,是一个人在希腊度假的时候忽然间呼吸衰竭,我只痛苦挣扎了半个小时,就彻底丧失意识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向来和外界联系比较少,大家也自觉知道我度假不想被打扰,可能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吧。”
“不过幸好我当时穿戴整齐,好歹死相也算体面。”
杜修延看着她,自己却好像也深陷于某种孤寂死去的无望之中。
竟然有人,能将猝死的过程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难怪,他很难从苏溪的眸子中看到悲伤情绪以外的大起大落。
他们后来没有继续如此沉重的话题,因为太阳已经抵达了西面,即将落下。
语言在细腻的气氛中如白开水一样无味,又无济于事。
他们该如何结束今日的见面?
或许太阳下山是个毫不尴尬的借口。
苏溪送他下楼,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步履缓慢。
她想起杜修延的那个原则:上坡的时候苏溪在前,下坡的时候苏溪在后。
这是为苏溪制定的“安全法则”。
如今,他们此时竟然无意识地践行着。
一辆黑色轿车早已停在楼下守候,他们对视片刻,互道再见。
两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心事,视角不一样的心事。
正当苏溪以为“再见”就是他们今日最后的一句话的时候。
杜修延打开车门,在上车前回头看向苏溪,神情温和但是语气却不容抗拒:
“苏溪,别再抽烟。”
忽然间,她忍住眼眶发涩,飞快跟他挥手作别:
“放心吧。”
他们没有约定下次见面,但是内心又对下次相见抱以期许。
今日傍晚,西边的天空,是砖红带粉色的晚霞。
第20章 辗转难眠
苏溪刚上楼回到公寓,六月在门口迎接。
她便将六月抱起玩了一会儿,余光注意到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拿起一看,屏幕上已经三个微信电话。
都来自赵蔓。
苏溪心下一沉,赶紧将六月放下,立刻给赵蔓回了电话。
“蔓蔓,你那边怎么了?”
电话接起,赵蔓那边一阵杂音,紧接着是赵蔓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