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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清平之事,她从未对第三人提起,她自诩小心谨慎。

    即便是冯阔,她也是点到为止,只透露了要照顾这丫头得心思,哪里会将清平之事合盘说出?

    这本就是秘密,是她留得后路啊!

    这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惊诧写在脸上,便连说话都无法淡定,刘氏心虚颔首,心里还在拼命思忖着要如何应付过去。

    孟云卿却又道:“大伯娘是想先征得冯叔叔同意,住进孟府。然后借照顾我的名义,将孟府掌握在手中。冯叔叔虽然人在珙县,可终究有若大一个冯府产业要照看,无法兼顾。大伯娘是想赢取冯叔叔信任后,就做主遣散孟府的家仆,再将孟府的家宅和私产处理妥当了,带我一同搬去清平。这样一来,旁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搬去了何处,冯叔叔也无处寻得我们下落。只要到了清平,大伯娘和三个儿女就是外地迁来的富商,再不用咬紧牙关度日。至于我——虽是累赘,却总有办法送走,找个普通人家打发便是。若是日后另有几分资本,就卖到达官贵族家中,赚个好价钱。”

    刘氏眼中大骇,难以置信看着她,根本无从辩驳。

    她也不知要如何辩驳。

    孟云卿便不再看她。重新寻了桌边落座,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送至唇边。

    良久,屋内缄默。

    刘氏才算彻底想通,难怪这小妮子近来变了心性,难怪她再掩饰都毫无意义——孟云卿已然将她的心思看透!

    说得她心惊胆战!!

    可她哪里甘心!!

    刘氏咽了口口水,厚着颜面开口:“云卿,你心中如此看待大伯娘,大伯娘无话可说。可平心而论,这些年大伯娘对你不好?从你娘亲病重到去世,大伯娘哪条不是忙里忙外帮衬着?就算你不领情,大伯娘这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

    刘氏深吸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理,便更加理直气壮道,“你不想我来,大伯娘日后可以不来。可这些年的辛苦费,你要如何同大伯娘算?”

    孟云卿微微抿了一口,杯盏之中的茶又凉了几分,便不宜入口了。索性拢了拢眉头,淡淡道:“这些年,大伯娘从孟家拿走的东西还不够吗?”

    只此一句,刘氏再次僵住。

    “你……你说什么?”刘氏恼羞成怒:“你血口喷人!”

    原来那丫头全都知晓,只是装作不说,就坐等着自己开口,然后从旁奚落。

    刘氏恨得咬牙切齿。

    她的算盘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落空!

    孟云卿的态度已然明了,怕是半两银子都不会给她。她苦心经营良久,心底的怒气哪能轻易压得下去。

    “笑话!孟家丫头,你口口声声污蔑我拿走孟家的东西,可有证据?!”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旁人看来,她刘氏待孟家不薄,哪能轻易凭这丫头一句话翻盘!

    至少气势上,不能弱下来,否则心虚之色便跃然脸上。

    刘氏故作镇定。

    孟云卿不急不躁,依旧慢悠悠道来:“大伯娘靠给城西的富人家做厨娘为生,一月的工钱能有多少?家中不仅有三个孩子要养,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赌债要还,一个月工钱入不敷出,算一算便知晓。”

    原来不曾有证据,只是推算而已。

    刘氏松了口大气,转而轻蔑道:“孟家丫头,难道我亡夫去了,不会留家当给我和三个孩子过活?这点就是到了官老爷处,也有理可说,哪容你一个丫头满嘴胡话!”

    屋外大雨倾盆,猛然一个雷声劈下,吓得刘氏一哆嗦。

    心中又恼又惊,就连屋外匆匆的脚步声都忽略了过去。直至娉婷行至门口,将好听得刘氏激动吼着先前这句。

    屋内气氛好不尴尬,娉婷不敢进来。

    刘氏看见她,脸上更是挂不住。

    刘氏呵斥惯了娉婷,在娉婷面前只觉更抬不起头来。

    娉婷也怔住,半晌才福了福身,走到孟云卿身后,也不敢吱声,只能默默看着自家姑娘。

    孟云卿却是无碍:“城西的当铺,大伯娘是常客吧?当铺里的买卖掌柜都是有记录的,拿当铺里的记录和这些年孟家丢的东西比对自然就知晓了,总不至于大伯娘家的东西总与孟家失窃的东西一样吧。”

    城西当铺!

    刘氏心中一惊,她……她怎么知晓得如此清楚?

    刘氏的表情看在眼里,孟云卿继续:“大伯娘这些年对我们母女的照顾,云卿一直记在心里。可要是当铺里再查出些旁的东西,并非出自孟家,大伯娘要如何自处?”

    言外之意,孟家的东西她可以不追究,旁的脏污便由不得她了。

    刘氏心中的天平轰然倒塌!

    这些年,她在孟家拿得顺手,自然也得意忘形!有时在城西富人家做活,也忍不住习惯性顺手牵羊。只是孟家的羊大,旁人家的羊小,她的手都算不得干净!

    见她惊慌失措,娉婷满眼惊讶,刘氏这些年竟然……

    诧异时,又听孟云卿开口:“方才让阿四去衙门请于捕头,到了吗?”

    衙门?于捕头?

    刘氏脸色瞬间铁青。

    娉婷慌张点头:“该是快到了。阿四说他同于捕头提前,府里前几日丢失的一对金银烛台是给夫人守灵时用的。于捕头大怒,说守灵用的东西都敢盗,哪里还有对死者的敬意。”

    刘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她哪里料想平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丫头,会有这么一手?!

    于浦头嫉恶如仇,以他在珙县的威名,要查出她偷拿孟府的东西简直易如反掌。

    她若锒铛下狱,家中的三个孩子要如何办?老二是个不抵事的,要是由着老大性子乱来,他们兄妹三人今后怕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刘氏眼中哪里还有先前那股子连蒙带唬的语气,神色也突然瘫了下来。

    “想来大伯娘家中的事务也多,云卿就不多留了,”言罢,顿了顿,吩咐娉婷道:“娉婷,让安东送送大伯娘。”

    不是让娉婷送,而是让安东送。

    是要只开娉婷。

    娉婷愣愣点头,全然没有领会。

    待得娉婷跑出,孟云卿才轻声开口:“大伯娘日后还是别来孟府,多在家中照顾。”

    第007章 来客

    几日前的一幕过后,刘氏果然没有再来孟府,孟府一时清静了许多。

    娉婷是心中藏不住事情的人,总是忍不住找自家姑娘打听,刘氏偷拿府里东西的事情,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姑娘在府中从不管事,更别说管账之类的,先不提刘氏在暗处污下的银两,即便是府内少了几处值钱的器皿,姑娘恐怕都分辨不出来,为何有关刘氏种种,她却清楚得很。

    孟云卿笑笑,搪塞而过:“不是我清楚,是娘亲清楚。娘亲觉得刘氏一人独自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才不同她计较,结果娘亲刚过世,她就打起了孟家的主意。”

    娉婷好一阵后怕:“幸亏姑娘发现得早,否则还不知往后会如何?”想想刘氏平时训人的表情,娉婷全然不敢再多想象,要是姑娘日后托付给刘氏会怎样?

    娉婷又道:“既然姑娘早有刘氏行窃的证据,为何才拿出来?”

    孟云卿微微一叹:“若是真有证据便好了。娘亲过往管账,家里丢了什么东西自然清楚,既然清楚还能蒙混过去,便是有心偏袒刘氏,哪里有什么账目可查?我不过是吓唬她罢了,只是刘氏心虚,自然也就当真了。”

    说到底,若非冯叔叔将田产置下来,她也没有底气同刘氏彻底闹僵。

    眼下,刘氏祸患已除,她不用重蹈前世覆辙。

    在珙县,孟家也是一方小富,旁人也不会轻易打主意到她头上来。

    不去清平,便不会遇到宋景城。

    刘氏之事解决后,孟云卿再去了趟城南冯府。

    地契之事,终究是依靠冯叔叔帮忙的,她先前的心思放在应对刘氏上,没有好好谢过冯叔叔,于情于理不合。

    另一层,便是刘氏之事,她虽没同外人提起过,但总需要找一信得过之人背书。否则刘氏万一翻脸,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旁人不知相信几分。冯叔叔是一方乡绅,有冯叔叔背书,她也不担心刘氏会掀起多大风浪。

    刘氏之事告一段落,再将娘亲生前遗留下来的事务逐一打点,时间便不觉到了四月。

    珙县在韩燕偏南。

    四月里,暖风和煦,草芽漫漫,结伴踏青之人不在少数。

    接连忙碌半月,回程路上正好路过西桥。

    西桥离城北大约十里路,小时候,爹娘经常带她到西桥放纸鸢,娘亲常说,春日里放飞的纸鸢是祈福,她自幼便记得。

    那时家中的纸鸢大都是爹爹和娘亲一起糊的,是一家人的趣事。爹爹画画,她就在一侧添乱。在蝴蝶翅膀上画青蛙,抑或是给燕子尾巴描兔子,爹爹却从不斥责她,只是问为何要画青蛙和兔子。

    她便笑嘻嘻道,蝴蝶和燕子有翅膀,青蛙和兔子没有,然后燕子就带兔子上天了。

    爹爹笑不可抑。

    记忆中的西桥,永远是爹爹带着她在青草地上奔跑,手中的线轮鼓鼓做响,纸鸢便迎风而上。

    “停车。”孟云卿唤了一声。

    安东照做。

    娉婷就不解,“姑娘,不是回府吗?”

    ……

    “姑娘,纸鸢买回来了。”娉婷笑盈盈折回,手中的蝴蝶纸鸢护得极好。

    孟云卿接过,双手轻抚而过,遂而嘴角浅浅勾勒:“娉婷,陪我去放下纸鸢吧。”

    就好像爹娘还在的时候一般。

    ……

    等到回府,又是临近黄昏。

    未下马车,就见阿四跑来:“姑娘,家中来客人,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客人?

    孟云卿和娉婷面面相觑。

    爹娘过世后,来孟府的多半都是爹娘的旧识,若是旧识,阿四肯定认识。

    说是客人,便是在孟府不曾见过的。

    “有说来做什么的吗?”孟云卿边下马车边问。

    阿四点头:“说是姓沈,从外地来,应当是来孟府寻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