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本是心怀侥幸,认为那唐皇既然魂飞渺渺,来了这森罗殿,那么是否便意味着可以以阴间鬼王的力量将人间帝王命格撬动。只是在亲身感受过唐皇之威严之后崔判官便意识到事情或许有变。
等到亲眼看到这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簙,心中的猜测便成为现实。但如果名册上没有唐皇,这样的名册及簙子又有何意义?
崔判官以手捋须,接连摇头。将那簙子递给阴差,继而将手一引,手上摊开,将生死簿现将出来。抬脚走到殿中,对着十殿阎君将生死簿呈上。
末首的转轮王率先接过,目光同崔判官交汇、对视过一眼,彼此俱是心中有了答案。虽然遗憾,但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不管彼此位格如何,原本若是唐皇在对着十殿阎君的时候率先低头,那么大义与名分流逝纵使再如何补救,属于唐皇的天禄寿命等都将会被记载在那万国国王天禄总簿之中。至此叫阴神所控,随意添加更改,肆意操纵。
不得自由。
只是人皇气运所钟之下,纵使唐皇不能成就人皇,更无法恢复上古人皇治世的局面。但只要唐皇未曾主动低头俯首,那么纵使是十殿阎君等想要对着唐皇做出什么,同样要掂量掂量,并不可随性而为。
这其实是一种欺骗,一种利用人间帝王对自身所处之位格并不明晰,以及天地间的人道、皇道气运再无法如同上古及神代帝王时期为一人所用而形成的欺骗。
十殿阎君所要做的,是将这骗局进行下去,使唐皇命运从可以被更改、却不可以随意被更改的生死簿中脱离,彻底落到他们掌控之中。
因而崔判官所呈上的生死簿在十殿阎君中一一传递,终是落到秦广王的手。但见这第一殿的阎君点头而又摇头,目光自那生死簿中的某一页上扫过,故作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开口,对着嬴政问道:
“敢问陛下,登基已经有了多少年?又可知您原本之寿数几何?”
嬴政不言,起了身,目光静静落在了秦广王身上。直至秦广王面上神色僵硬握着生死簿的指尖略略泛白,本是经由阴魂构筑的身躯间似有冷汗滑落,方才一步踏出至于秦广王近前,伸出指尖,将那生死簿从秦广王手中抽出。
秦广王也好一众的阴神也罢,身形微倾原本是想要阻止的。甚至不乏有性格暴躁者怒目圆瞪,气息疯涨便欲动手。只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不过是一瞬,不可知的神念在十殿阎君、一众阴神之间交汇。
目中狠色浮现但仅仅是一瞬,秦广王主动放开了所有的力度使嬴政将那生死簿抽离,面上则是换上了虚假且和善、讨好的笑意。
“陛下您这是何意?”
何意?
嬴政的目光并未在秦广王面上停留,不过再是平静不过的扫视过一众的阴神,而后再度坐回到了那主位之上。手中生死簿揭开,眼睑垂落,视线在那秦广王原本所看的那一页上停留。
所见到的不过是一片空白。
直至嬴政目光之下,终是有字迹显露。
“大唐贞观皇帝李世民,卒于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在位二十三年,享年五十二岁。”
同那《西游记》中所记载的,天下万国国王总簿中,原身所应当亡于贞观十三年并不相同。至于崔判官在那簿上增添的一笔,给唐皇再添二十年阳寿......
若是嬴政记忆无有错漏,那么在《西游记》中,取经人贞观十三年出发前往西天取经,直到十四年之后回返东土,那时所见的唐皇尚还是大唐贞观天子李世民,而非是太子即位。
彼时已经是贞观二十七年。在贞观二十三年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四年。所以那时的唐皇究竟还是否是唐皇,是这生死簿中记载的唐皇,或未可知。
嬴政心中对此早有所料,因而并不意外。不过略略挑了眉,开口,似笑非笑道:
“不知诸位阎君以为,朕可是寿数将近,将要魂归地府?怎生朕见这生死簿中记载......”
“陛下尚还有二十年阳寿,不过是那泾河龙王无状,定要请陛下前来。现在既然已经对案明白,我等马上便送陛下还阳。还请陛下移步,随崔判官......”
秦广王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将原本在心中准备了无数遍的话语说来,想要快速将这一尊并不好糊弄的煞神送走。总归前方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待着这位唐皇。只是嬴政目光之下,秦广王口中的话语越来越轻直至全然消失不见。
整个身形仿佛是要叫那有如山岳一般的压力与危机压垮。
再不敢吐露任何言语。
一步退而步步退。从嬴政如入无人之境好似巡视自身之领土一般进到这森罗殿,而一众阴神甚至是诸位阎君们尽皆控背躬身俯首为礼开始,大义与名分似乎由此而定下。
这位人间帝王、大唐皇帝陛下,对在场的一种阴神们有了天然的压制。
当然,这其中还有更为至关重要的理由。便如同眼前的其实是秦皇,是此世之间最后一位能引人道、皇道气运为己用的人间帝王。属于秦皇的国度或许已经崩塌,可是唐皇......
一个新生的、如日之初升一般冉冉升起的帝国,一个受人皇气运所钟的大唐皇帝陛下。白衣观音也好十殿阎君也罢,谁都不想轻易插手其中,沾染那份谋害人间帝王的因果及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