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不过不愧是萧七郎,才来了咱们安平县几天啊,就破了这么一个大案子。他什么时候离开安平县?多留一会儿,多破几个案子也好啊。”
“他没那么早走,据说他来安平县是为了追查一个案子,这会儿孙县令栽了,他要暂理安平县县令一职,更是没法那么快离开了。”
“这样么?话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能让刑部侍郎专程来咱们这个县城查……”
说话的,是正在路边一个面摊子里吃面的两个男人。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徐静不禁顿了顿脚步,听到从彭家后院里挖出了十几具女子尸体时,她眸色微沉,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冷然。
这样的结果,也好,那些可怜的女子总算能重见天日了。
他们的家人,也多少能得到一些安慰罢。
他们后面说的话,徐静便没什么兴趣了,正想抬腿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男人的骂骂咧咧声——
“不想卖就别瞎折腾啊!你以为老子一天到晚都没事情做,就等着来看你们这个铺子吗?”
“亏老子已是把流云街有个铺子要卖的消息发出去了,真真是白费老子的精力!”
徐静抬眸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医馆处,两个男人正黑着脸往外走,一个穿着浅黄色小襦并蓝色及胸六幅长裙的女子正满脸歉意地把他们送出去,不住地弯腰致歉。
“这件事是我们没有考虑清楚,耽误了各位的时间,是我们的错,改天儿定与兄长登门致歉。”
女子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俊眼修眉,顾盼生辉,看面相便知道是个好强的姑娘。
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靛青色袍服的男子,男子的眉眼与女子有几分相似,看起来要比女子年长一些。
此时他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女子身旁,一脸想说什么却又不敢的神情,女子道歉完,转头看到他这表情,似乎很是恼火,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只手伸到男子背后,硬是按着他的背也给那两个男人致了歉。
两个男人最后一脸不快地走了,他们刚走远,那女子就双手叉腰,怒声道:“阿兄,这个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不解决丢给我便算了,还全程臭着一张脸!我是你妹妹就活该一天到晚替你擦屁股?!”
男子显然本就积怨已深,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声量颇大地道:“程青青,你一个女儿家别老是把这般粗俗的话挂在嘴边!我惹什么麻烦了?阿爹走了,这个医馆光靠我们两个根本支撑不下去!我不过是想在我们两个饿死前把医馆卖了,是你一意孤行不许我卖!”
“你还有理了?”
女子显然也气到了极点,嘴唇发抖道:“程显白,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个医馆是我们曾祖父传下来的、阿爹守了一辈子的医馆!本来要继承这个医馆的人是你,要不是你不安分,半路非要跟着你那群狐朋狗友去做什么买卖,阿爹早就把这个医馆传给你了!
你行商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回家,是阿爹掏空半个家的家底替你还的!你那会儿在阿爹面前发誓,说以后定然不会再混账了,会好好跟着阿爹学医,继承医馆,阿爹那天晚上高兴得在曾祖父的牌位前跪了一宿,说程家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如今,阿爹去了还没有半年,你就要把阿爹最为珍视的医馆卖了,你对得起天上的阿爹,对得起当初在阿爹面前发誓的自己吗!”
女子说到激动处,双眼都红了,眼眶迅速盈满泪水,仿佛下一息便要降下瓢泼大雨。
男子见状,登时急了,手足无措地道:“怎么这就哭了?青青,我的好妹妹,阿兄承认,这件事是阿兄的错,是阿兄没本事。
但……阿兄年少时不懂事,跑出去蹉跎了好几年时光,好不容易自己想通回来了,想好好跟着阿爹学医术,谁曾想,阿爹这么快就走了……”
男子说着说着,眼睛也忍不住红了,“阿兄的医术就半吊子,你小时候就没想过要跟阿爹学医术,是阿兄混账了后,才跟着阿爹学的,医术也没有多高明。
两个半吊子,也凑不成一个诸葛亮啊。
普通的头疼脑热什么的,咱们还能治,复杂一些的病情,咱们就束手无策了。
以前的病患也不信任我们,你也看到了,自从阿爹去后,咱们医馆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以后还要吃饭,你以后也要嫁人,与其等着坐吃山空,不如狠心把医馆卖了,拿卖医馆的钱去做点什么买卖。
青青你放心,阿兄不是说要彻底放弃阿爹对我们的教诲,我以后想做药材的买卖,用上阿爹教我们的药材知识……”
“不行!”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激动道:“阿爹去世前,我跟他保证过,会和你一起守住杏林堂这个牌子,我不能对阿爹食言!”
“青青!”
两兄妹越吵越激动,俨然忘了他们还站在大街上了。
就在两人陷入了僵局,谁也不服谁的时候,一个轻柔好听的女声突兀地插入了他们之间——
“既然两位无法吵出一个结果来,不如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第28章 美人气质(一更)
程青青和程显白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他们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姿窈窕优美、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衫子和同色半臂、搭配水绿色并荼白色间色长裙的女子。
她带着幂篱,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这天底下的美人大抵都自带一股独特的气质,便是那张脸若隐若现,也不会让人怀疑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反而让她平添一种神秘而梦幻的风情。
程青青性子要机灵一些,很快反应过来,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娘子是何人?这是我们的家事,与外人无关。”
徐静不意外她的排斥,嘴角微微一扬道:“那如果,我不是外人呢?”
程青青更怔愣了,完全不明白这女子在说什么,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方才你们吵架的内容,我都听见了。
你们的医馆如今遇到了困难,最大的困难是缺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虽然令兄想把这个医馆卖掉,但若有选择,你们都不想祖辈流传下来的医馆毁在自己手里,可是如此?”
程显白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皱着眉道:“确实是这样,可……”
“这样的话,我能帮你们。”
徐静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程显白的话,嗓音轻柔却莫名带着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强势,“医者是一个医馆的灵魂,我可以帮你们重振医馆,甚至可以向你们保证,会把医馆经营得比你们祖辈任何一代都要好。
但我要和你们一起经营这个医馆,以后这个医馆的营收,我与你们七三分。”
程显白一脸听天书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已是忍不住要跳起来,“七三分,你怎么不去抢?你以为我是傻子?你随便说什么都信?提什么离谱的要求都应?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微沉微抖的女声打断,“你有底气提出这个分成,定是有一定的本事罢。你要如何证明,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一切?”
程显白一怔,满脸震惊地转头瞪向自家妹妹,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疯了?
程青青却看也没看她,咬了咬唇,轻吸一口气看着徐静道:“如果你能证明,你确实有能力做到你所说的一切,我们也不是不能和你合作。”
“程青青!”
程显白忍不住大叫出声。
程青青瞪了他一眼,咬唇道:“我也是没办法了!与其眼睁睁看着杏林堂败在我们手上,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万一这位娘子说的是真的呢?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如果这女子当真能救活他们医馆,七三分又算什么?八二分她也愿意!
程显白气得脑袋都要冒烟,“这种事是能随便试的吗?这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这天底下会医术的女子本来就少,难道还能随随便便给我们撞上一个女神医?就算是祖宗显灵也没有这种好事啊,这显然是个骗子……”
“女神医不敢当,但我的医术,要重振你们医馆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平静淡然的女子嗓音倏然打断了程显白的话,徐静看着面前的兄妹俩,眉微微一扬道:“若你们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从现在起一直到太阳开始下山前,只要是踏进了这个医馆的病患,都由我来救治,但凡我有一个不会治,你们都可以拒绝与我合作。
但如果我都能治,你们便要答应我的条件。”
程显白眼眸一瞪,刚要拒绝,一旁的程青青便点了点头,嗓音微微紧绷道:“好。”
程显白猛地转头瞪着她,程青青一脸淡然道:“不过是试试,于我们来说没什么损失,何况我们都在这里看着,能出什么事?”
她装得淡然,只是她绞在一起的双手和微颤的眼睫毛,都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程显白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道:“我再反对下去,倒显得我更不男人了。
好罢,试试就试试,反正咱们家除了这个医馆,也不剩什么东西了,应该也没有正经骗子能盯上咱们。”
说是这样说,他看向徐静的时候,眼里还是带着一抹审视,“请问娘子怎么称呼?又是为何突然想与我们合作?”
“我姓徐,因为家中变故一个人流落到此地,但幸好小时候跟着祖父习得了一手医术,想靠着这手医术寻些营生养活自己罢了。”
徐静说完,微微一笑道:“如何,我现在能进你们医馆了吗?”
她这说辞听着没什么问题。
程显白暗暗琢磨了一番,终是点了点头,道:“请,接下来就麻烦徐娘子了。”
说着,走到了一边去,让出了医馆的大门。
徐静又看了医馆的大门一眼,视线在正上方书写着“杏林堂”三个字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进去。
春阳和春香也连忙跟了进去。
医馆很小,前面是接待病患的地方,后面是看诊的地方,两个房间通过一个只容一个人出入的门连接,门上挂着灰色布帘。
前厅除去柜台,也就勉强只能站四五个人。
为了让房间不要显得那么逼仄,程青青和程显白走到了柜台后面,指了指靠在墙边的几把月牙凳道:“几位请坐。”
徐静让春香和春阳坐下了,看向程氏兄妹问:“后面是看诊的地方罢?我可能看看?”
程显白暗暗咬了咬牙,点头,“当然可以,徐娘子请跟我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都决定试试了,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程显白带着徐静一前一后走进了后面的房间,却见这个房间与前厅差不多大,只是因为没有柜台,视觉上显得更宽敞一些。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看着是望闻问切的地方,后面靠墙处有一张长榻,长榻和桌子间有一张折叠了起来的屏风。
左右两边各有两个镂空柜子,上面放满了医书和各种瓶瓶罐罐。
看着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徐静指了指那些瓶瓶罐罐问:“这些可都是药物?”
程显白点了点头,“都是些应急的药物。”
“这么说,这些药物主要是用于治疗,不是售卖了?”
程显白眉头蹙了蹙,看着徐静的眼神带了几分怀疑,“咱们这里是医馆,又不是药房,虽然有一些常用药物,但都不是为了售卖而备下的。”
古代的医馆和药房确实是分开的,只有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医馆,才能两者兼顾。
徐静也没在意程显白的眼神,了然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出去罢。”
两人回到了前厅,徐静在春阳春香身旁坐下,程显白回到了程青青身边。
在等病患上门期间,程显白假装不经意地一直在跟徐静闲聊,许是曾经在外头混了几年,这家伙医术不怎么样,混社会的警惕和油滑倒是练出来了。
徐静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拆穿他,他问,她就答,遇到不想说的,便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
论心计,程显白又怎么跟惯于和各种穷凶极恶的凶犯斗智斗勇的徐静比?见问了半天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问出来,不由得郁闷地闭嘴了。
很长一段时间,几人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医馆里等,只有程青青偶尔会给徐静她们添些茶水。
然而,就这样等了大半天,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别说病患了,徐静怀疑连苍蝇都没有飞进来几只。
她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淡声道:“这医馆的生意,着实有些惨淡啊。”
程青青顿时一脸窘迫地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