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山毕竟处于北境, 江南园林的建筑精髓是不可能直接搬到这里用的, 所以空法观主对整个道观的建筑细节还是做了挺多改动。
荒山乱石,丛木藤蔓, 意态忽忽。
江晚拉着薛师兄跑出来说小话的时候,特意挑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那是个饰以藤蔓的假门,在园林艺术中,“开门于不通之院, 如有实无”是个非常常见的技巧,还有高山上修院子, 推窗即临绝壁,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别出心裁, 让人知道主人家的用心之处。
太久没有人打理, 假门上的藤蔓长势喜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品种。因为是冬日,藤蔓中还夹杂着些许枯枝——不管怎样, 这样大丛的藤蔓已经将这两个人的身影完全遮挡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了。
江晚知道直男如薛师兄, 是不会理解女孩子冬天不穿bra的快乐的。
但是她能这么说吗?不能。
薛师兄眼睫颤得有点厉害,因为说话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趴在自己膝盖旁边可怜巴巴的眼神。
他已经明白了和心仪之人亲昵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再是当初那个居高临下、生硬地告诫她不要贪欢的执明道长, 而是会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揉膝盖温言说不要怕哥哥保护你的兄长。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江晚只想着这个人真好看啊,好看得像个没有七情六欲、只会杀人的傀儡,但是相处了挺久, 才慢慢发现他不是天生冷情冷性的,他也会害羞、也会嫉妒、也会进退失据。
江晚如果说她整个冬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没穿心衣,并且觉得这样比较舒适自在,绝对会被面红耳赤的薛师兄叨叨好长一段时间的。
说不定待会儿说出来就会被骂。
太难了。
于是江晚避重就轻:“冬□□服穿得厚,看不出来的。没关系。”她拉进和薛师兄的距离,小声说:“而且我听说女孩子要给心仪之人送自己贴身的小物件,就代表着矢志不渝的爱慕。”
这当然是她胡扯的。
薛怀朔一边说:“……也不用这么贴身,送件新的就行,身上穿的直接扯坏了不好。”一边又恨不得把刚刚放进芥子戒的轻薄衣料重新攥回手里摸一摸。
江晚见他说着这样别扭的话,笑着踮脚去用手扯了扯他的脸颊,见他脸上阴郁神情散去不少,说:“师兄老是瞎担心,不用那么担心的,我身体没那么坏,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他们哪有师兄那么好看。”
薛怀朔这个人特别爱生气,但是又特别好哄,他其实心里已经缓过去了,知道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而且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想着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下一次,脸上表情还僵着,说:“你答应我要听话要乖的,以后不许这样了,好不好?”
……
江晚笑着问:“现在好点了吗?不生气了吧。”
薛怀朔被她抱得猝不及防,但是这样深深的、毫无怀疑的拥抱确实令人心神镇静。他深呼吸了一下,一边尽力掩饰耳后的薄红,一边给她整理在拥抱中被蹭得有点乱的外套。
薛怀朔又看见她脖颈上自己之前咬出来的痕迹,用指腹擦了擦,自然是擦不掉的,他在做无用功,可是不做点什么,他就觉得手心里空落落的。
江晚眯着眼睛,没有推开他,说:“师兄,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啊?你穿黑色也好看,穿斗篷就更好看了。”他们待会儿还要回到那幽暗的密林中去,他穿一身白衣总觉得会弄脏。
而且江晚真的很希望他能穿斗篷,她小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的美少女总是躲到恋人斗篷底下去的,她也想这么干。
薛怀朔见她期待的眼神,也没理由拒绝,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到外面走走,我去换件衣服。”
江晚回到原先空临在的院落,空临还在勤勤恳恳地煎药,见她进来,笑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们走了。”
江晚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问:“你有听过红白橡木吗?”
空临:“什么橡木?”
江晚描述了一下红白橡木的材质用途,最后强调了一下它的价格,她觉得光靠最后一项就可以把购买者的范围大大缩小了。
果然,得知价格后,空临立刻说:“这么贵的木材,城里买得起的人就不多,而且你说远在罗刹山,在大陆另一边的深山上,不是修道者的话,谁会千里迢迢跑去买一根这么贵的木头?”
江晚:“所以且安城里的修道者多吗?我们一一拜访大约需要多久呢?”
空临没说话,笑了一下。
然后江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空临是个普通的凡人,他可能知道且安城里有修道者,但是他大概率不会知道具体有哪些人,又分别住在哪里——凡人和修道者走上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空临甚至完全没听过乔五儿的名字。
可能她去问问不通庶务的空法观主都要更实际一点。
江晚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你应该不太了解这方面,我只想着你是本地人,而且人又特别机灵特别活络,才没多想跑过来问你的。”
空临说:“没事,但是你让我猜是谁订购了那个……红白橡木的话,我个人猜测是西灵元君,整个且安城都挺穷的,看不出谁会做出这么豪气的举动。”
江晚说了句好听话:“听说西灵元君运气特别好,且安城在她的庇佑下一定会重新繁盛起来的。”
空临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说:“你没发现这一路来都没见到她的庙宇供奉吗?我们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仍旧是此地的庇佑神了。”
江晚:“我听说她就住在且安城外啊。”
空临:“且安城西边有一片非常高的高草,听老一辈说,西灵元君以前偶尔会走出高草丛来到且安城,但是我活到现在三十一岁满打满算,从来没听过高草丛里走出过人来。”
江晚:“她住在高草丛里吗?”这不太像一个锦鲤女神该住的居所啊。
空临点点头:“听老辈人说,她就住在紫薇左宫,在壑山之上,高草丛中。”
和空临闲聊了几句,薛师兄还没好,江晚倒是不急,她甚至还挺享受这样的等待,因为她知道一定会等到的。
正元道观在建筑理念上别出心裁,用的是山穷水尽处豁然开朗的道理,轩窗矮栏,开门可通别院。江晚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觉得很有意思,反正在等人,索性研究起了这道观的周回曲折之处。
她瞎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隐约有人说话,似乎在讨论什么典籍经典,模模糊糊只听见几句“灵山多少路”“十万八千有余零”(注1)。
江晚循着声音走过去,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这下听清楚了,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聊天,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正经事,不过在说天气,说入夜可能要下雨,山中夜雨,最适合安睡。
应该是空法观主和那个被他所救的陆姑娘。
江晚觉得不打扰他们为好,于是悄悄离开了,可她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半启的门扉后站着个瘦高的男人,他穿着件半旧的鹤氅,目测178左右,但体重应该没有超过一百斤,可能晚上经常失眠,黑眼圈非常重,很有些病态。
“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吗?”空法观主行了个礼,问,眼角的泪痣使他的面相更显得清苦。
江晚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不小心走到这儿来了,打扰您了。”
他身后冒出个脑袋,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应该就是空临说的那个被观主所救的小姑娘。
空法观主瞥了她一眼,她就乖乖又缩回门里了,露头的时间不超过五秒。
空法观主又行了个礼,说:“空临说姑娘在为我延医问药,劳烦姑娘了,其实您要是病重,并不需要顾虑我,将药取走便是了,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江晚出于礼貌,想走近几步和他对话,可她才挪了一步,那门就直接被他关上了。
“姑娘好心,我心领了,只是我病重不堪,让姑娘也染上病就不好了。”他声音温柔:“姑娘请回吧,卑贱之躯,何足挂念。”
江晚想我不是好心啊我只是想要你的心头血……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往前走,隔着门对他说:“观主手臂上的凤凰是在哪里纹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切合心意的纹身,想要也去纹个类似的。”
“姑娘……姑娘怎么知道我左臂上有个纹身?”门里的声音顿了顿,但是依旧温润。
“我今天第一次来拜访时,看见您在搭救陆姑娘,那时不小心瞥到的。”江晚笑道:“因为太好看了,我甚至都没注意到陆姑娘具体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江晚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松了口气,他说:“是我师父,他当初给我纹的,我也不知道这个纹身具体从哪来,姑娘您要是想要,我可以把纹身图案画下来给您。”
江晚笑道:“好啊——”她话没说完,就察觉衣袖被牵了牵,回头一看自己师兄就在身后。
他穿了件交领白底黑色系大袖衫,袖子上绣着只凤凰,外面罩了件加厚的披肩斗篷。应该是有仔细挑选过,搭配很好看很合宜,衬得他整个人如高山冰雪一般。
真好看。
她说的,他最好看,所以她就一直喜欢他。
江晚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失了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省略号剧情是“晚崽安慰了师兄,让他不要再生气,师兄接受了她的安慰”。感谢在2019-11-19 21:15:59~2019-11-20 21: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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