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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嗯?”

    “是因为你娘不许你和我好,你才不理我的吗?”

    李果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启谟突然就不理他,他很委屈。

    “不是。”

    赵启谟抱着盆芦荟,摇着头。

    他的衣服奢华漂亮,仪容整洁端庄,就是他的头发也一丝不苟梳起,没有一根凌乱。

    而站在他对面的李果,穿着条裤筒高挽的裤子,裤子又肥又大,还洗得发白。上衣短小,露着大半的手臂,虽然不至于蓬头垢面,头发也仍是胡乱挽起,用根木筷当发簪。穷,寒酸。

    李果没再问,他隐隐还是知道缘由,赵启谟不是第一个和他玩好,突然又不理他的小伙伴。

    他是果贼儿嘛,总遭人嫌弃的。

    “启谟,你……”

    李果看着赵启谟的身影已经跃上桓墙。

    “你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

    声音越说越低,往后可能也没机会说这些话吧。

    低着头,鼻子酸楚,李果低身拣起芦荟叶子,想着自己也该走了。

    “果贼儿,一会,我让书童拿份饭给你,你在家里,别外出。”

    赵启谟腿脚便捷,已经回到西厢寝室里,他仍是站在窗口。适才李果那句话,他可能没听到。

    “不用啦,我今天网了虾。”

    李果摆手,他没仔细听清赵启谟说要送什么吃的给他。

    从屋顶滑下,李果翻进厨房。

    午后,家里只有他和果妹,果妹在厨房,照看水盆里的活虾,见李果进来,邀功:“哥,刚刚跑掉一只,被我抓回来。”

    李果煮粥,用芦荟炒小虾。他和果妹围坐在一起,正要动筷子,听到门外有声音喊着:“李果在吗?”

    李果出屋,见到一位仆役打扮的少年,捧着一件四方漆盒,正是木质饭盒。少年恭谨站着,文文静静。

    这人面生,李果问他是谁。

    “我是赵府二郎启谟的书童,名唤罄哥。”

    少年的样貌,约莫十五六岁,对李果仍不失礼貌。

    李果道谢,接过饭盒,沉沉甸甸。

    等赵启谟书童离去,李果才打开饭盒,饭菜还热气腾腾,入眼的是蒸饭,五花肉,炸鱼,还有鸡蛋炒韭黄。

    这应该也是赵启谟的一顿饭菜,只是吩咐厨房多做了李果一份吧。

    第24章 学名李南橘

    城西的街道,远不及城东热闹,自打跟阿七熟稔,李果不时往城东跑。他到牌坊前姜家瓷器店里玩耍,有时则是在城东大街闲逛。

    姜家的瓷器店,不要十二岁的小娃儿,毕竟招的伙计,需要能搬运重物,能挑担的。再说小孩儿性子毛躁,失手摔坏物品不说,且也不懂招待贵客。

    像李果这样的孩子,清闲不得,在瓷器店里,看人如何做谈生意,签契纸,可惜他是个半文盲,也只是学到点皮毛。

    城东大街的生意,五花八门,李果走走看看,看人交易,听人吆喝。

    夏日,光城东大街,就有四五个卖香饮子(饮料)的小贩,尤其以真珠楼前那家生意最为红火。

    真珠楼,是城东巨富营建的酒肆,巍峨奢华,为城东壮景。此楼楼前开阔,对街树木成片,阴凉消暑,夏日聚集无数乘凉的人群,引来众多小贩。

    真珠楼前香饮子,出售冰凉的各款果汁,无论你是要蜜水,杨梅汤,西瓜汁统统都有。

    这类摊子,李果从来消费不起,他渴了喝井水。夏日,井水也很冰凉,消暑。

    然而这摊饮子铺生意实在好得咋舌,李果连续数日站在人家竹伞下围观,还曾过去问人家要不要伙计。

    自然是不要的,每家饮子的制作方法都不大同,自然不肯外传。

    如果实在再找不着活干,李果只能去他大伯李大昆的酒楼帮忙,这是令人沮丧的事。

    饮子不知道如何制作,然而夏日卖卖西瓜倒是不难,只是所挣微薄。

    胡乱想这些事,李果往城东大门走去,出城门前往海港。

    果娘在孙家仓库一侧的厨房里烧饭,给搬运货物的脚力准备吃食。

    这些在海港干活的脚力,年轻力壮,轻易能扛起一大麻袋的货物。

    李果进厨房,看到果妹在摘菜叶子,凑过去帮忙。果娘在灶前烧水,见李果过来,也只是瞥上一眼,又安心去忙碌。

    这孩子懂事勤快,果娘还放心。

    “我跟柳账房问有没有活儿给你做,柳账房说要识字的。”

    果娘往灶里加柴,话语平缓。

    “娘是没能力供你读书,要不你聪明着呢,怎么会比别人的孩子差。”

    李果闷声听着,将摘下的蔬菜叶子抱到篮筐里。

    在城东,李果问过很多铺子,不管是卖陶瓷卖真珠(珍珠)卖茶叶卖丝绸香药的,都要识字的伙计。

    身为白丁,也只能干跑堂,脚夫,仆役,水手,窑工这类活吧。

    “娘,我想去跟阿聪挖牡蛎,一日钱不少呢。”

    李果不是第一次提这件事。

    “那不行,多遭罪啊,割得手脚都是血,天不亮就要开始忙活,到日头下山才能歇口气,吃得也不好,海风又大。”

    果娘觉得日子勉勉强强还过得下去,她是渔女,自然知道靠海吃饭的艰难,她不舍得儿子这么小,就去吃这样的苦。

    听到娘再次不同意,李果没再说什么,确实是份苦差事。

    傍晚,李果带果妹回家,烧水打算煮粥,发现米缸见底。

    李果从床下取出钱罐,点上四五十文钱,打算去米店买米。

    “果妹,你看好灶火,哥哥去去就来。”

    灶上的锅,在烧水,就等下锅的米。

    “嗯,好。”

    果妹乖巧蹲在灶前,看着柴火。

    李家的柴火,不是木材,都是城外捡来枯枝树叶,要烧热一锅水可不容易。

    李果匆匆出门,赶往米店。李家好米吃不上,最便宜的大米买下一升,没剩一个子儿回来。

    李果存的那点钱,买不了几升米。

    提着一小袋米归家,天还没黑,李果加快脚步。走到家门口,见家门开着,想着娘还不到回来的时候,李果狐疑进门,竟看到站在厅堂上的一个熟悉身影,一时没了反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启谟。

    赵启谟背手站在简陋的厅堂,打量李家,他的书童侍立在一旁。

    “启谟?怎么是你?”

    “你怎么上我家来?”

    连续两句问话,李果实在太惊诧。

    “怎么,不欢迎我?”

    赵启谟微微笑着,袖子一挥,入座李家唯一像样的一张椅子。

    “我放学过来,见厨房升起炊烟,以为你在。过来拜访,才听你妹妹说你外出买米。”

    李果看向果妹,果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抓着份枣糕,正吃得津津有味。

    “那那,找我有什么事?”

    李果讷讷问着,和赵启谟相识这么久,赵启谟从来不会到自己家里来,何况李家破败,也实在不是他这种身份能来的地儿。

    “无事,只是顺便看看。”

    赵启谟十指指尖并合,环视四方。

    “穷人家的房子,有什么好看。”

    李果搬来一张矮凳,在赵启谟身旁坐下。

    “你近来可还在酒馆帮佣?”

    “好几日没去,不缺人了。”

    赵启谟想,难怪最近放学归来,时常能看到李果在家里的身影。

    “那有何打算?”

    穷人家的孩子,十二岁了,不会养着闲逛,赵启谟自来闽地,对底层接触频繁,知道他们的生活。

    “明日再去城东店铺问问,看缺不缺人。”

    李果就是一根筋的想去城东混,他太喜欢那个地方了,热闹,富有,生机勃勃。

    “不过他们招伙计,都要识字。”

    李果低声说。

    “卖包子羊肉,面食之类,伙计不需要识字,你问过这类店铺吗?”

    赵启谟看到李果一脸忧愁,知道他是找不到活干。

    “可是七哥说这些学不到本事。”

    李果找工也有目,要么工钱高,要么能学到本事。

    “买卖陶器,香药的伙计,不只要识字,还得懂番话。想入行,得有人带你,何况你尚小,长到十五六岁,才有人要。”

    赵启谟不知道那个合桥阿七跟李果说了什么,在赵启谟看来,阿七有着十足的运气,得贵人提携,而李果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