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辉叙明白,刘衍已经尽力了,眼下颜继祖与陈新甲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有调集周边兵马平乱,难道陈新甲认为,光凭颜继祖拼凑起来的一千多抚标营,就可以稳定局面?
“户部部长赵民、农部部长张耒通知了吗?”
李继文说道:“已经通知了,哦,他们来了。”
张耒与赵民匆匆赶来,行礼之后便坐在田辉叙身边。
“咱们直奔主题吧,现在旱灾与蝗灾非常严重,户部要做好赈济的工作,所需钱粮数额尽快报给财部,五日之内必须下拨到位,由户部发放各地州府。”
“虽然今年注定是一个大灾之年,但农部也不能放弃,要组织各地百姓自救,打井、运水抗旱,养鸡养鸭灭蝗。而且蝗虫也是可以吃的,要号召百姓捉虫吃虫。”
众人一一记下,刘衍滔滔不绝的说着,将后世一些抗旱、抗蝗的经验介绍给众人,其中很多经验都是众人从未听说过的。
虽然众人心中有些疑惑,这些办法能管用吗?
不过出于对刘衍的信任,众人都是认真记录,回去之后开始执行。
两天后,田辉叙调拨了大批兵备装车起运,许铭派中部游击将军杜仲明率一总千余名将士押运,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青州府城出发,前往济南府城。
一路上大军日夜兼程,杜仲明还专门派出快马先走一步,向巡抚颜继祖禀报消息。
可是当大队人马出了青莱镇地界,进入济南府城境内之后,行进速度便慢了下来。
杜仲明看着沿途荒芜的田地,看到一处处已经空无一人的村镇,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河南境内,此时的济南府各处百业凋敝,与青莱镇的繁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才多长时间,济南府竟然被祸害成了这副模样!”
“将军,前方有人!”
杜仲明听到部下禀报,便策马来到队伍前方,只见前方官道左侧,出现了一支十几人的马队,看衣着杂乱无章,在眼下这个时候,能有十几人策马出行的,不是官军的夜不收,就是贼寇的斥候!
“带人上去,把那些家伙给老子绑回来!”
“是!”
随后一名百总率领三十多骑兵将士策马冲上去,远处十几人的马队急忙调转方向,向北面逃去。
“追上去!”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便向远处奔去,杜仲明并不担心,以骑兵营这一千多人的实力,就算遇到贼寇主力,也能不落下风。这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只是有些树木而已,贼寇也没有埋伏的地方,出不了事。
“继续前进!”
“再派一哨人马前去接应。”
随即大队人马继续沿着官道向北行进,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那百总率部返回,众人的马鞍上还悬挂着不少血淋淋的人头。
“启禀大人,刚才那支马队的确是贼寇斥候,已经尽数被属下斩杀!”
“有伤亡吗?”
“两人受轻伤。”
“没留活口?”
“有一个,”
说着,百总将一个五花大绑捆在马鞍上的贼寇斥候推下马,重重的摔在地上。
杜仲明示意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自己带着几个部下停下,然后就在马上问道:“你是哪支贼寇的部下?”
“小的是冲天虎的掌旗,奉命前来打探消息。”
“冲天虎?是李闯的部下?”
“不、不,冲天虎就是济南府人,活不下去了,就给自己起了个诨号,然后拉起一帮人马兼并了左近的贼寇,如今也有万余人马。”
“具体在何处?”
“冲天虎率部北上了,应该在济南府城一带,正与颜继祖的抚标营对峙。”
杜仲明思索片刻,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百总拔出匕首,上前就在俘虏的脖子上用力一抹,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要是山东各处的贼寇不尽快剿灭,恐怕会越滚越大,如果山东这边再出一个李自成,天下就永无宁日了!”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
三天后,杜仲明率部日夜兼程,终于抵达济南城下。
此时巡抚颜继祖已经率领抚标营退守城池,听闻刘衍派兵来了,高兴的出城迎接。
巡抚衙门内,当杜仲明拿出刘衍的回信,并且表明自己只是奉命运送兵备补给,并不是来参战的,颜继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抚台大人莫怪,我家总镇也是迫于无奈,兵部至今没有下达调令,我家总镇也无法私自调兵北上。此番运送兵备,末将都未敢打出旗号,只是以青莱镇商会的名义北上的。”
颜继祖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也理解。本抚已经给陈新甲写了四封公文,可是得到的回信,也只是让我率部抵抗,等待朝廷调集援兵。援兵在哪?到了今日,我是一兵一卒都没见到!真不知道朝廷上那些大人们,整日都在干些什么,难道真要等到山东民变掀起滔天巨浪,才想着如何弥补?”
杜仲明只是一个游击将军,自然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发表意见,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
颜继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呵呵,此番还有劳杜将军辛苦,本抚原本想为将军设宴款待,只是贼寇已经到了城外,本抚也没有精力和心思了,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抚台大人言重了,末将不敢。”
当日,杜仲明便率部撤出了济南府城,然后率领千余骑兵营将士朝着城外数里的万余贼寇冲去,千余铁骑冲锋的势头非常强,那些同样是东拼西凑的贼寇人马哪里见过,顿时吓得一阵混乱,营地内外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
那冲天虎见状急忙派人弹压,好不容易稳住了大军,却见那支铁骑大军突然在营垒外转向了,无数铁骑将士欢呼着策马远去。
冲天虎脸色铁青,从没听说颜继祖麾下还有这样一支铁骑大军,当即下令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暂时停下了进攻济南城的打算。
杜仲明望着正在拔营后撤的贼寇大军,叹息一声,暗道:“颜抚台莫怪,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随后杜仲明率部向南,返回青州府城。
第四百一十四章 无人敢往
三月初一,北京城。
初春的北京城又干又冷,远没有后世初春时节的温暖,行走在街上,迎面刮来的风都像是细小的刀锋,不断在脸上刮着,吸走最后一丝水分。
陈新甲下了轿子,迈步走入午门,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朝着御书房走去。
一路上,陈新甲眉头紧锁,不断的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
自从山东民变的消息传来,崇祯帝便震怒起来,几乎每天都将内阁首辅洪承畴、户部尚书李待问以及陈新甲召到宫中,商议调兵平乱的事情。
可是从二月底到现在,事情都没商量出一个结论来,让陈新甲每天都如坐针毡。
就在昨天,陈新甲又收到了山东巡抚颜继祖的奏报,在奏报中颜继祖的言辞非常激烈,声称如果朝廷再不调集兵马驰援,则济南府城陷落在即,自己已经做好杀身殉国的准备!
一想到济南府城陷落,城中藩王被贼寇杀害,身为兵部尚书的陈新甲就是一身的冷汗,这样的结果足以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很快,陈新甲来到御书房外,小太监通报之后,便走了进去。
此时洪承畴与李待问就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崇祯帝坐在一张金丝楠木的圈椅上,旁边有王承恩在侍奉。
“臣,兵部尚书陈新甲,拜见陛下,吾皇万……”
“起来吧!”
陈新甲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忙起身站到李待问的旁边。
“听说颜继祖又上折子了?”
“是,请陛下过目。”
陈新甲急忙将奏章呈交王承恩,然后低头看了看洪承畴,只见洪承畴微微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陈新甲顿时心中一沉,看来今日还是没谈成。
果然,片刻之后,崇祯帝冷声说道:“颜继祖堂堂一个巡抚,当初向兵部要钱粮重建抚标营的时候,不是夸下海口,说是要打造一支比肩刘衍新军的精锐吗?事到临头,却连区区民变贼寇都对付不了,当真是无能至极!”
陈新甲说道:“陛下息怒,当初兵部没钱,只是给颜继祖发下几万两银子,这些军费根本不够用,所以颜继祖的抚标营只招募了一千多人,大军装备也不齐全,所以战力上还很欠缺。”
说完,所有人都看向陈新甲,崇祯帝是愤怒,洪承畴和李待问是叹息。这个时候陈新甲说出实情,是想告诉崇祯帝眼下的责任不是颜继祖的,那是谁的?是皇帝的吗!
崇祯帝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兵部为何不早说,事到如今才说钱粮不够,你这个兵部尚书早干嘛去了!”
陈新甲哑口无言,自己当真没禀报过吗?
随即陈新甲看向李待问,却见李待问低头不语,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接话茬。
“这个老滑头!”
洪承畴见事情有些跑偏,便说道:“陛下,抚标营重建之事日后再议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调集兵马支援颜继祖部,切不可让山东民变壮大下去。”
“二月中,河南巡抚高名衡率部追缴李闯残部,在收复洛阳城之后,率军向芒砀山一带进剿,却被流贼大军突袭,自高名衡以下两万余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二月底,新任河南总兵陈永福率部驰援洛阳城,在半路上被李自成各部兵马围攻,其麾下三万精锐损兵折将,败退回开封据守。”
“同时,陕西总督郑崇俭率贺人龙、李国奇部驰援河南,被流贼刘宗敏、李过部重创,数万兵马败亡,总兵贺人龙率部逃回陕西,总督郑崇俭、部将李国奇战死。”
洪承畴的脸色越发凝重,说道:“陛下,如今李自成贼势再起,朝廷必须尽快平定山东民变,然后集中精力调集兵马围攻李闯大军,此事决不能再拖了。如果让李自成再次席卷中原各省,再与山东贼寇连成一片,则天下有倒悬之危、国朝有败亡之险啊!”
崇祯帝此时也坐不住了,暗暗后悔当初将刘衍部调走,如果清剿李自成残部的是刘衍,而不是高名衡、陈永福,估计现在李自成的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崇祯帝只好说道:“那山东民变,让谁领军前去?”
“刘衍!”
陈新甲直接点名:“刘衍部就在山东,距离近、战力强,是最合适的人选。”
洪承畴则说道:“那颜继祖是巡抚,刘衍是封了爵、挂将军印的实权总兵,他们凑到一起,谁听谁的?到时候二人闹意见,这仗还打不打了!”
陈新甲没听明白:“自然是刘衍听颜继祖的,哪有巡抚听总兵官的道理?”
洪承畴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陈新甲,说道:“本兵以为,颜继祖压得住刘衍?”
陈新甲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不说话了。
崇祯帝见事情又绕了回来,说道:“那到底这么办!”
洪承畴说道:“陛下,臣以为自卢象升战死之后,山东总督一职便始终空缺,不如朝廷调派一人为山东总督,总览山东战局,以颜继祖为辅,刘衍率部听从调遣,如此则山东民变可旬日平定!”
崇祯帝赞许的看向洪承畴,说道:“阁老办事就是稳妥,此议甚好。只是由谁来出任山东总督一职?”
洪承畴、陈新甲、李待问三人再次沉默不语,三人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眼下山东有好几股贼寇兵马横行,各地混乱的不已,又有刘衍这样的实权总兵,已经成为尾大不掉之势,洪承畴、陈新甲、李待问就是提名了,朝中那些人精也绝不会前去。
崇祯帝此时的脸色已经黑的发红,冷声说道:“如果三位爱卿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如就从你们三位之中选出一人,暂领山东总督一职!”
洪承畴心中有十万个不情愿,现在山东就是一个火山口,有刘衍这样的强悍部下在,没有人愿意去主政山东的。而崇祯帝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不想调动刘衍部平乱,即便调动,也要安排一个人总督山东,这个功劳也不能给刘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