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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入口处没再发现其它的异样,江斩那头也没了声息,镇四海一旦不折腾,矿道里就特别安静,最轻微的咳嗽声都能激起空洞的回响。

    过了会,昌东掸了掸手起身:“走吧。”

    一行人,小心地往里走,镇四海打头,昌东和叶流西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阿禾,垫底的是猛禽卫……

    昌东苦笑:这场景简直滑稽,家鸡昂首,猛禽龟缩。

    叶流西低声跟他说话:“总觉得,这一步步的,是在往圈套里走。”

    昌东说:“当然是在往圈套走,这儿是江斩的地盘,他又布置了这么多天,不占上风说不过去的。”

    叶流西斜乜他:“你这个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昌东笑:“看过人打架吗?”

    “看过。”

    “打架可不是靠威风胜的,七分实力,两分运气,一分时机——有时候胜负已定,还有人能绝地反击。”

    叶流西看他:“你想说什么?”

    昌东压低声音:“有些时候,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今天可以一再输阵,但只要最后一秒赢了,都是你赢。”

    叶流西紧走几步,甩开和后面人的距离,声音放轻:“你的意思是,我今天会吃不少亏?”

    昌东点头。

    吃亏好,你吃亏,他得意,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有破绽,破绽多了,就会开裂成一击得中的死穴。

    他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所以今天任何一次吃亏都别气馁,把它当进度条,积累到一定程度,就是你的时机了。”

    叶流西笑。

    她想说,头一次听到有人把吃亏当福气来攒的……

    还没来得及开口,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来,这预感甚至跟变故差不多同步发生:矿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吸气。

    这股气流好强,叶流西身子骤然腾起,瞬间头重脚轻,下意识伸手去抓昌东,一把抓了个空,身体如同被强力吸附,向着深凹处扑跌而去。

    只几秒钟,后背重重落地,一时间眼冒金星,甚至出现幻觉:觉得看见了所有人都被吸进漩涡风眼剧烈抖旋,无处挣脱。

    意识很快恢复,叶流西忍着痛翻身坐起,身周一片痛呼呻吟,半空有流光烁动,那是镇四海在扑腾个不停。

    安全帽跌落在不远处,叶流西伸手去拿,手刚触到,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就在安全帽附近,有一排朝天的牛肋骨骨架,有个猛禽卫整个人正戳在这排骨架上,人还没死,瞪着眼睛,身子不住抽搐。

    叶流西血涌上头,大叫:“昌东!”

    角落里,很快有人应她:“在这里,我没事。”

    叶流西心里一松,想站起来,一时腿软,索性坐在地上,环视四周。

    这里像个祭祀品坑,遍地三牲白骨,猪头牛头,甚至人的骨架都为数不少,四周弥漫着一股经年的腐臭,熏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好在,除了那个出了意外的猛禽卫,其它人都没什么大碍,余下的猛禽卫围过去,低声议论了几句,叶流西依稀听到有人提到“老鼠”,那之后,静了片刻,忽然刀光一闪……

    叶流西没能及时偏头,眼睁睁看着那个猛禽卫的脑袋滚落下来。

    动刀的应该是十人队的小头目,刀身在裤边上擦血入鞘,然后回头跟她解释:“没救了,也带不走。这骨架都被磨得尖利,应该是有老鼠磨牙,留他活着,万一被老鼠啃吃了,还更受罪。”

    叶流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阿禾惨白着脸退开两步,抬头朝上看。

    如果没记错,一行人好像是从上头跌落的。

    昌东也把手电光打向高处,这儿整体的形状像个细颈的大肚瓶:大肚瓶是祭祀坑,细颈就是他们跌落的通道——更确切地说,当时在矿道里,不是直接跌落的,而是被吸附着水平带飞了一段之后,骤然下跌。

    但是光柱打到尽头:那里好像是密封的。

    再看周围,祭祀坑的一面有个洞口,黑魆魆的,想必接下来是要朝那里走。

    昌东过来,伸手把叶流西拉起。

    阿禾声音发颤:“咱们刚刚,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来的,就像……”

    就像是有巨人,在大口地吸气。

    昌东点头:“金爷脸,耳眼口鼻嘴俱全,刚在鬼牙矿道口,我还奇怪扔的那些祭品哪去了……”

    现在想来,如果是扔给人吃的,就解释得通了:谁会把食物留在嘴里呢,当然是咽下肚了。

    所以山石上的那张脸,并不仅仅是张平面的象形脸,它内里连着口腔、食道,乃至腹胃。

    说话间,铁链声响,镇四海已经走到那个洞口处了,探头探脑,浑然无畏。

    叶流西看昌东:“走吗?”

    昌东的手电光犹自在四面逡巡:“好,往里走吧……慢着,等一下。”

    他把手电光移回刚刚的位置,那是白骨累堆的高处。

    昌东几步攀爬过去,蹲下身子,拿手电筒身快速拨开周遭的杂骨零碎,然后招呼叶流西:“你过来。”

    叶流西跟过去,屈膝半蹲,一眼就看到,石壁上居然有字。

    歪歪扭扭,像是砸凿工具刻就,上头写着:江斩,青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短短几个字,叶流西却突然头皮发紧,呼吸急促,总觉得像有一线电,瞬间从心脏穿透。

    她觉得自己应该想起点什么了,但脑子里,始终一片空白,空到她有些惘然。

    昌东把手电光打近,从各个角度看那几个字:“劲力不够,不像是腕上有力的成年人凿的,而且以江斩青芝今时今日的地位,来凿这几个字不大可能。我倾向于觉得,是他们早些年逃跑的时候凿的。”

    居然能想到利用鬼牙矿道逃跑,也真是兵行险招了。

    叶流西看向那行刻字。

    青芝当年也在黄金矿山?

    不不不,三个人都在,未免太巧合了,而且很显然,逃跑的时候,是江斩青芝两人同行,没带她。

    但是昌东之前又推测过,蝎眼应该是她和江斩共同创立的……

    叶流西觉得,自己就快想透这层玄虚了——

    昌东回头看了一眼原地等候的阿禾和猛禽卫,拉过叶流西的手,在她掌心写了四个字。

    你是青芝。

    只有这样才合理。

    故事的起初是:江斩和青芝少年时同在黄金矿山做苦工,受尽折磨,然后相伴出逃,借着青芝可以行走关内外的能力,创立蝎眼,迅速壮大。

    而故事的现在,综合多方之口,应该是:青芝小姐在黑石城陪着斩爷呢,跟斩爷纹了一样的纹身,很得江斩宠爱,而且身高、身形、脾性,还都跟叶流西有点像。

    唯一的意外出在故事的中间。

    青芝不见了,她出现在那旗,成了叶流西。

    青芝出现了,她一直陪着江斩,从未离开过。

    如同圈转的链条上有一节,被人巧妙地换掉,换得天衣无缝。

    不管背后主使的人是谁,羽林卫也好,江斩也好,双方互相合作也好——

    被置换的最佳时机,都是在胡杨城沙暴。

    ……

    寂静中,忽然又响起了江斩的声音:“叶流西,你的速度有点慢哪,该不会是金爷吸了口气,就把你们给吓住了吧?”

    叶流西说:“是吓得够呛的,不过你等着吧,很快就到了……对了,青芝也在吗?”

    过了一会儿,那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有些沙,带几丝酥软,很挠人心:“你找我啊?”

    叶流西说:“没什么,挺好奇的,这一路上,有几个人跟我说过了,说你有点像我,我还挺期待跟你见个面的。”

    青芝笑起来:“是说你有点像我吧?不过赝品就是赝品,不要老想着取而代之,当初的你嘴脸就有点难看,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又纹个同样的纹身——希望这一年过去,你能有点长进。”

    叶流西回答:“你这个人,说话真难听,不过狗咬我,我不咬狗,免得一嘴毛,还要刷牙。”

    她几步下了骨堆,俯身捡起地上连着铁链的皮套,用力一抖。

    镇四海雀跃无比,直直冲进了山洞,叶流西紧随而入。

    越往里走,这洞里越是腥臊逼人,镇四海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流光一染,乍一看,真像个发亮的刺猬,叶流西正觉得好笑,镇四海蓦地发出愤怒的啼鸣,双翅振起,向着洞壁猛啄而去。

    昌东大叫:“流西停下!”

    没有裂声,眼前的山洞却豁然断开,叶流西一脚踏空,带得镇四海急坠,镇四海猝不及防,拼命扇动翅膀想高飞——说时迟那时快,昌东急扑上来,一把抓住镇四海脚爪上的铁链,阿禾脑子里嗡嗡的,不及细想,只凭身体反应,眼见昌东扑倒,自己也赶紧扑过去,拼命抓住他脚踝。

    拴鸡的铁链太细了,从高处看下去,亮莹莹的,简直分秒间就能绷断,昌东额头渗汗,咬紧牙关,拼命把铁链绕上手腕,身旁赶过来的猛禽卫马上往下放绳,昌东眼见叶流西抓住了绳子,这才抬起头……

    目光所及,头皮蓦地收紧。

    那个断开的山洞,并不是山洞,那是一个硕大的蛇头!难怪刚刚越往洞里走越觉得烂臭——山洞的尽头是空的,之所以昏黑无光,是因为被蛇嘴给包住了!

    蛇头正慢慢下垂,露出对面洞壁上一块斜出的石台,石台高低不平,上头站了约莫十来个人,为首的男人身材高瘦,眉目冷峻,穿了件黑色风衣,手里搭了张带狙击镜的现代十字弩,正搭箭上弦。

    第94章 江斩

    昌东眼见他是瞄着叶流西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吼了句:“快拉!”

    话音未落,那男人突然箭头上抬,蹭的一声,弦声不绝。

    弩是近战武器,威力极强,昌东眼睛盯住叶流西,根本不知道箭是射往哪的,只看到她明明快上来了,身子突然又坠——昌东想也不想,手臂急插进她肋下,腰上用力,猛然向后拗翻,硬生生用腰背的力量,把她身体给带上来了。

    周围一片哗乱,猛禽卫中有人大喝:“趴下!”

    昌东后背贴地,抱住叶流西大口喘气,一时间有点不敢去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口,眼皮掀起时,忽然看到那个先前拉绳的猛禽卫。

    还站在崖口,一动不动,一支弩箭从他面上射入,后脑贯穿,洞内昏暗,外头却亮,那人的身形被光踱成暗黑色的轮廓,然后一头栽下。

    有重物入水的声响传上来。

    昌东闭了下眼睛,搂紧叶流西,身下脑后,又硌又疼,小腿还拗曲着垫在大腿下头,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叶流西低声说:“我没事。”

    唯恐再有紧接着的袭击,所有人都放低重心或趴或伏着不动,静默中,只有镇四海在崖口凶悍地走来走去。

    过了会,阿禾坐起来,冷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