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手撑案,胸膛剧烈起伏,面上萦绕着浓沉怒气。
兵部尚书察言观色,迟疑着开口:“二位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请陛下慎思。”
倒不是为他们说话,而是他也觉得这两人难堪大任。
皇帝听完没说话,将目光移向谢丞相和周太傅几人。
周太傅叹道:“西南万不可破,确然该任派得力主帅。”
“臣附议。”谢丞相几人纷纷赞同。
任派主帅?任谁?
众皇子中,瑞王几人皆是闲散王爷,无为无能,唯有郁峥可堪重任。
不,还有一人。
皇帝的龙目落到周泊序身上。
周泊序睿智过人,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又是驸马,派他前往,份量堪足。
察觉到皇帝的意图,周泊序心头一紧。
他不是畏缩,而是心挂郁澜。
郁澜怀胎已有四月,这一去归期不明,生死难料,他怕郁澜忧心难安胎气不稳。
但若皇帝下旨,也别无选择。
一番思量,周泊序已做好心理准备。
“儿臣请旨亲征西南。”一片静肃中,郁峥突然开口。
皇帝眉头紧拧,置于御案上的手收拢成拳,严声道:“你若亲征西南,上京朝堂何人坐镇?”
郁峥道:“事急从权,眼下宜城比上京更需要儿臣。”
朝堂政务,周太傅和谢丞相等人能帮着处理。但西南战场,文臣去不了。
皇帝紧盯着郁峥,骑虎难下。
郁峥明白皇帝是担心他的安危,抿唇道:“父皇,没有人比儿臣更合适。”
话已说到这份上,若再横加阻拦,必定寒了臣子心。
皇帝沉叹口气,无奈应允。
跪地的二人听后,心头大石落下,暗松口气。
主帅定下,接下来便是商议带多少兵马,何时动身,后续辎重如何安排。
兵部尚书道:“可调动轻骑两万,步军车军三万。”
上京现余八万兵马,除却禁军皇城营等,只余一万人。
而上京是大昭的心脉,总要留点人马驻守。
五万人马,急援足够,但若后续还需增援,该当如何?
皇帝看向户部尚书,问国库银两可够筹备辎重。
户部尚书粗略估算一番道:“除却边关后续给养,各地军饷和官员俸禄等,可够半年。”
半年,急需够了,但……
兵部尚书接话道:“上京怕是没有这么多粮食了。”
宜城有驻军七万,加上此次急援的五万人马,共计十二万,虽不及边关人多,但也需不少粮食。
上次筹粮时,郁峥便说过,供给边关后,姜记剩下的粮食只够供应上京百姓三月。
若再从姜记筹粮,上京百姓就要断粮了。
略作思索后,皇帝果断道:“战事要紧,先抽调一月粮食,其余的另想办法。”
“是。”兵部尚书应下。
粮食之事暂且解决,其他问题却还有一大堆。
皇帝同众人全神贯注的一一商讨,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天色暗下来时,楮玉问姜舒可要先用膳。
姜舒摇头:“我不饿,等王爷回来再摆。”
郁峥进宫已有两个多时辰,却还未归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边关又传回了战报,战事不利?
除了这个,姜舒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郁峥去这么久。
心中忧思难安,姜舒毫无胃口。
第369章 陆家
夜色渐深,郁子宥睡下后,郁峥才裹着瑟瑟寒风回来。
“夫君。”姜舒立时起身迎上去,一把抱住郁峥手臂。
郁峥嗓音微哑的问:“子宥睡了?”
“嗯。”姜舒点头,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让楮玉赶忙传膳。
“夫君先暖暖手。”姜舒把汤婆子塞到郁峥手里。
霜华奉上一盏热茶,郁峥喝过后周身寒意消散了些,干涩的喉咙也舒适不少。
姜舒看他神色疲惫墨眉紧皱,嗓音也有异样,便知定是出了棘手大事。想着郁峥此时又冷又饿,姜舒强忍着心中疑惑,陪他用膳。
直到沐浴完躺到床上,姜舒才试探着问:“可是边关出事了?”
“不是,是西南。”郁峥声音低沉,同姜舒说了大概。
末了郁峥道:“父皇说先调一个月粮去西南,又得麻烦你了。”
姜舒不在意这个,而是忧声问:“亲征西南危险吗?”
郁峥不知该怎么回答,沉吟片刻后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然郁峥不说,姜舒心中也明白。
两国交战,殊死相搏,刀枪无眼,血流成河……岂会不危险。
私心而言,她自是不想郁峥去。可她明白,郁峥是璟王,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不只是她的夫,是郁子宥的父王,更是大昭璟王,是将士百姓的希望。
见姜舒默然不语,郁峥心中一紧,叹声道:“舒儿,我不能不去,西南至关重要,不能破……”
“我知道。”姜舒打断他,微哽着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好。”郁峥沉应,双臂紧拥着她,眷恋不舍。
出征,定在后日。
姜舒依偎在郁峥温热胸膛,平复情绪后问:“后续粮草做何打算可商议好了?”
郁峥道:“还未,这些事待我领军离京后,父皇会同朝臣再议。”
姜舒想起姜父的话,抿唇道:“江南有粮。”
郁峥淡应了声。
江南盛产粮食,朝中知晓,皇帝和朝臣心中有数,后面自会商讨筹措。
只是今年粮食紧张,江南粮商怕是都囤着涨价,有粮也难筹到。再则,朝廷银钱有限。
姜舒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我是说,平阳一定有粮。”
郁峥闻言,终于听出她话中深意,凝声道:“你的意思是,找陆家帮忙?”
平阳临海,物产丰富,是大昭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
而郡守陆赫是个厉精擅治,深谋远虑之人,定会囤粮。
只是陆家囤的私粮怕也不够供给西南,且没有理由让人拿出。倒是粮商所囤之粮,可让陆家出面谈谈价格。
平阳到宜城……
郁峥了无睡意,起身让人拿来地图。
姜舒也披着衣裳起身,同郁峥一起查看地图。
郁峥将地图平铺在案上,细细查看分析道:“上京在平阳和宜城之间,若从上京出发,加紧赶路十日可到平阳,但从平阳到宜城,押送辎重行进缓慢,需得一月左右。”
一月,刚好能补给上宜城的粮草。
只是,如何才能让陆家心甘情愿,全力相助呢?
平阳虽是大昭之地,但山高路远,陆家扎根多年,早已是陆家的地盘。而陆赫虽是大昭臣子,却也只是臣子,与天子并不亲厚,恐难倾力。
而国库能拿出的银钱有限,若无陆家出面,粮商轻易不会将粮食低价卖给朝廷。
陆家,陆家……
姜舒轻声问:“陆家可缺什么,或有什么想要的?朝廷能满足吗?”
郁峥拧眉沉思。
郡守虽只四品官,但平阳富庶,离天子远,几乎不受管制,可恣意而为。是以这些年陆赫放弃升迁,甘做郡守,一辈子守着平阳。
官阶,陆赫不稀罕。钱财,陆家不缺,国库也没有。名声……
郁峥认真思量一番,收起地图,转而拉着姜舒上床安歇。
“夫君可是想到办法了?”姜舒看他突然转变,又神色微愉,定是想到计策了。
郁峥点头,上床拉过锦被盖好,同姜舒低声轻语。
翌日早朝,郁峥提出去平阳找陆家帮忙筹粮。
皇帝和百官的想法同郁峥一样,担忧陆家不会全力相帮。
“平白相帮自是不愿,但若是为敬谢皇恩呢?”郁峥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