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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节
    朱氏才懒得真的去和裴淑英上香,进了长安就与儿子分道扬镳,去找平阳公主了,她特别喜欢平阳公主那个刚出生就被封为郡主的小女儿,而李善拉着脸进了裴府。
    “恭喜了,明岁或有弄璋之喜。”裴世矩端坐在主位,延手请李善坐下用茶。
    “弄璋不如弄瓦。”李善倒是更喜欢女儿,但觉得自己可能与崔信一样会在若干年后心痛欲绝,想了想改口道:“算了,还是弄璋吧。”
    裴世矩没有与李善寒暄的闲情雅致,径直问道:“仁智宫有异?”
    “此话从何提起?”李善嗤笑道:“难道裴公不知,孤是因十一娘有了身子,才急奔回京。”
    裴世矩白眉微微颤动,摇头道:“连夜奔波回京,不是你的作风。”
    “哈哈哈。”李善用一种阴诡的口吻低低道:“这不是怕裴公拼死一搏吗?”
    “说笑了。”裴世矩再次摇头,“若是老夫将死,只会杀一人而了却恩怨。”
    李善也知道糊弄不过去,裴世矩如果快死了,唯恐连累子孙,如果能对李善本人动手倒是有可能的,但李善还在仁智宫,裴世矩不可能对日月潭动手。
    但李善也没想到裴世矩居然这么说……杀一人而了却恩怨,自然指的是李德武。
    如果是两年前,裴世矩杀了李德武,一定能结束这段恩怨,但现在就未必了,双方都更想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双方对对方都没有什么信任度,这才导致局面发展至今。
    “虽不知内情,但只怕从仁智宫脱身,是足下早就谋定的事。”裴世矩继续道:“但让老夫难以释怀的是,其一,到底是谁?”
    “其二,难道你不怕太子、秦王两败俱伤吗?”
    通过这段话,李善轻易的发现,裴世矩完全没有怀疑到齐王身上,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将所有皇子排个座位,齐王应该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但李善也佩服裴世矩的敏锐,能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异况,这方面的能力裴世矩可能独步天下,李善如果不是穿越者,也远远比不上。
    同时,李善也警惕于裴世矩提出的第二个疑问,太子秦王的两败俱伤。
    李善曾经仔仔细细的盘点过,最差的局面是李世民落败,李建成登基称帝,而自己要么逃往江南,要么逃往灵州,甚至未必逃得掉。
    但不久前在仁智宫他才发现,最坏的局面未必是李世民落败,就算自己被擒杀,妻子肯定能留得一命,母亲也有可能被送去寺庙出家……如果裴世矩守诺的话。
    而真正最坏的局面是,李世民、李建成双双落败,而李元吉也没能成功得手,三个嫡子都失去机会后,李渊很有可能从那些还没有成年的皇子中挑选太子。
    而那些皇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八岁……看起来这对李善来说是好事,如果挑中了徐王李元嘉,那更是大好事。
    但实际上,李世民不在了,而李渊年纪又大了,考虑到李善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在军中的威望……李善可能会落了个很惨很惨的结局。
    李渊宁可选择李道玄、李神通、李道宗甚至李孝恭来辅佐幼主,也不可能用李善……虽然李善是嗣王,被列入宗室,但终究不是一家人。
    长久的沉默后,李善轻声道:“其实仁智宫那边,在下并不明了,当然了,也不会坐视不管。”
    裴世矩蹙眉道:“杨文干?”
    李善笑而不答……没办法说啊,到现在李善也不确定身为太子心腹的杨文干到底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其实太子也有机会。”李善看似好意的说:“若是仁智宫事变,太子于长安起兵……”
    “然后就会被驻守武功、新丰的大军击溃,陛下留平阳公主在长安,不就是为此吗?”
    李善嘿然一笑,“那就各凭手段吧。”
    “各凭手段。”裴世矩点点头,他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但隐隐察觉到,关键点应该就在杨文干这个人身上。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相见(上)
    “去见过了?”
    李宅东边的园子内,李善坐在亭子的石凳上,笑吟吟的看着面前这个容貌普通,看似性情憨厚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并没有开口,而是一旁的范十一低声道:“先来拜会阿郎,稍后再去见婶婶。”
    顿了顿,范十一向中年汉子说:“放心吧,婶婶好的很,衣食无忧,只惦记着你娶个媳妇,传宗接代。”
    中年汉子感激的俯首拜倒,他就是范十一的堂兄范丰,早在武德六年就投在李家门下,只是包括凌敬、苏定方在内的众人都不知道,只有范十一以及其直属的斥候小队才知情。
    今天也是范十一亲自将人带进庄子的,不然以如今日月潭的守御力度,范丰是不可能进来的。
    “事定之后,给你挑个好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李善笑着说:“长安有些难,在地方上做个小吏也简单。”
    “不敢奢望。”范丰的确没有出仕的奢望,范十一有这个资本,自己如今这个夜香郎却是没有资格的。
    “再说吧,至少能安稳度日。”李善挥手道:“说吧,发现什么了?”
    “昨夜宵禁时候,有人从后门入府,直到凌晨开坊才悄然离开。”范丰低声道:“此人行踪诡秘,小人一直跟在后面。”
    终于要动手了吗?
    李善这么想着,他启程去仁智宫之前,通过范十一吩咐范丰盯着封伦的府邸……事实上,早在几年前,李善启程去代州赴任的时候,范丰就开始盯着封伦了。
    毕竟其他的几个关键人物都没办法盯着,只有封伦最容易监视……此人虽然是渤海封氏出身,但未有领兵履历,所以身边没什么得力的随从,也没有部曲,甚至家中人口简单,下人都没多少。
    “那人是何来历?”李善盯着范丰,今日已经是七月十日了,距离尔朱焕所说的七月十五还有五天,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深更半夜密会封伦,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范丰深深埋下头去,低声道:“一路跟到了庄子……”
    李善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与封伦密会的人居然来了日月潭?
    “进了庄子?”
    “嗯。”
    李善有点蚌埠住了,无论这个人是谁,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公开的混进来,这说明有可能是内外勾结。
    而裴世矩在庄子里是有眼线的,而其他人没有必要在庄子里收买人手……难道封伦与裴世矩有勾结?
    难道齐王是个幌子,封伦真正选择的是太子?
    李善脑子都成浆糊了,如果裴世矩与封伦勾结,那说明仁智宫那边一旦事变,肯定有东宫的插手……但如果真的如此,那裴世矩有必要前些天还下帖子邀自己登门吗?
    完全没有必要,只可能打草惊蛇。
    难道裴世矩压根就不知道?
    这种可能性也不大,裴寂、罗艺、郑善果、冯立都被带走了,李建成麾下虽然还有王珪、魏征、韦挺一干人手,但绝不会忽视这两年彻底投入东宫门下的宰辅裴世矩。
    李善忍不住起身,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如果真的是太子的话,有可能成功吗?
    通过凌敬,李善大致知晓李渊、李世民的安排,但他们的安排都是针对长安城内的太子,而仁智宫本身却没有太强的防御能力,左右千牛卫加上诸多将领的部曲亲卫一共也就千把来兵力。
    不过坊州刺史杨文干是太子侍卫出身,李渊、李世民不太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坊州西侧是宁州与豳州。
    宁州刺史是不久前调任的前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豳州总管也是刚刚从益州道行台调来的窦师纶,此人是前陈国公窦抗幼子,兼任天策府属官,位列十八学士之一。
    李善不太确定,窦师纶没有领兵的经验,而韦云起却堪称名将……不过李善曾经与凌敬讨论过,李世民也私下提及,韦云起未必依附东宫。
    毕竟京兆韦氏依附东宫的已经有六七人之多了,韦挺、韦福嗣以及韦云起的两个兄弟,而天策府这边只有秦王后宫里有两个出身韦氏的女子而已。
    虽然脑子混乱得跟浆糊一样,但李善还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关键点,关键是那个不知身份的人如何混进了庄子。
    “范十一,去查查。”
    “是。”
    李善心里有着难解的谜团,就算封伦与裴世矩勾结到一起,就算封伦暗中是太子门下,但那个人也没有理由潜入日月潭……他来作甚?
    仅仅半刻钟之后,范十一就回来了,脸上带着诧异的神色,李善也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吗?
    要知道自从去年李渊正式下《沙汰僧道诏》,沙汰全国的僧、尼、道士、女冠,下令各州各留一所,其余都废除,但实际上的作用很有限……而李善就是借助这件事使东山寺列入寺庙裁撤之列,实际上东山寺已经成了李家的家庙,这也使得李善对日月潭的封锁力度很强。
    那人能潜入日月潭,必有内应,却这么快就被范十一查到……李善低声问:“是谁?”
    “今日出庄者不少,但只有七叔在小半个时辰前回庄。”范十一低眉垂目,他在这儿住了也有好些年了,甚至还娶了赵大的妹妹为妻,很清楚朱玮在庄子里的影响力。
    “七叔?”李善呆住了,他立即反应过来了,暗骂自己这个习惯太害人了。
    前世的李善一旦碰到类似的事情,从来都是以恶视人,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和他的出身以及成长经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所以,李善忽略了今日已经是七月十日,距离七月十五只有五天,甚至昨晚他还在催促母亲朱氏呢。
    对了,母亲今天早上突然说去东山寺上香给崔十一娘祈福……正常情况下,朱氏只在初一十五去东山寺的,也不是为了上香敬佛,主要是去探望南阳公主。
    “你先回去,继续盯着。”
    “对了,离开之前……范十一,送他去见见他母亲。”
    “另外,召朱八、赵大。”
    两刻钟后,还没来得及离开东山寺的朱氏在寺庙侧殿中看见儿子迈步而来,而李善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那位还没正式拜会的嫡亲舅舅尔朱焕。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相见(中)
    站在朱氏身后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雄壮硕长,长手长脚,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宽肩,但并不令人反感,看上去像个久经沙场的将领,但细细打量,也有文华之气。
    毕竟都在长安城内,这其实不是李善第一次见到尔朱焕。
    如果不是尔朱焕,对李家忠心耿耿的朱玮怎么会贸然带人入庄而且还出现在东山寺,要知道庄子里如今最隐秘的地方就在这儿,毕竟密仓内还有大量粮食、军械,如果不是尔朱焕,母亲怎么会突然来东山寺。
    沉默片刻后,李善拜倒在地,“甥李善拜见舅父。”
    “哈哈哈!”尔朱焕一把拉起了李善,笑道:“太子中允王叔玠曾在东宫点评,魏嗣王虽然年岁不长,但思虑周密,查漏无缺,非常人可及。”
    这显然是在指尔朱焕入日月潭,在东山寺落脚,与朱氏刚刚碰面没多久,李善就已经摸上门了,这展示了李善对庄子的绝对掌控力度和谨慎的心态。
    尔朱焕看向朱氏,“小妹养的好儿郎。”
    朱氏抿嘴一笑,嗔怪道:“算算都五年多了,早就该见一面。”
    “不得不防啊。”尔朱焕叹道:“但恨不能手刃之。”
    尔朱焕心里明白,不管未来有什么样的变化,李德武本人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毕竟是魏嗣王李怀仁的生父,虽然不会大白天下,但知情的人也心里有数。
    即使是尔朱焕动手,也难免有被窥破的危险。
    李善微垂眼帘,他倒是知道李德武未必没有生命危险……裴世矩曾经亲口提及,如今李德武已经不敢进裴府了,裴家父女都是能出手的。
    “大兄,阿郎,坐下叙话吧。”朱氏拉着兄长的衣袖坐下,“今日已是七月初十,你说的七月十五?”
    尔朱焕看了眼除了问候之外一言不发的外甥,低声道:“后日某要去一趟坊州……坊州、京兆两地或有兵乱,你们最好还是去岐州避一避。”
    朱氏苦笑道:“如何避?”
    “不说他人,清河县公还在仁智宫内呢,十一娘有孕在身也难以动身。”
    “正是因为崔家娘子有孕,所以必须动身去避一避。”尔朱焕断然道:“岐州总管常达正好是怀仁的旧交,记得华亭一战还是怀仁从乱军中将其抢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