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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进宫
    半盏茶的时间后,戚笈卿和雁箩站在银景殿空敞处,静默的注视着敞出半边天豁口的主殿,那眼神,像是恨不得亲自把屋顶的洞给填平。
    吴寅站在二人身后,老神在在的揣着手,一脸沉痛。
    雁箩没好气的怼道:“吴总管,昨儿开府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屋顶就塌了呢,建得这么不牢固,府里还能不能住人了?”
    “还请郡主和雁箩姑娘放心,郡主府是圣上钦点工部监工,请的是京城最好的一批工匠建造而成,绝不会出问题。”
    “许是这银景殿为等一批上等工料延工,建造之时恰好碰上雨水频繁,哪处被浸泡出了问题。”
    吴寅说完,诚诚恳恳的请着罪:“府里下人争吵正是怕为此事担责,老奴已经将此事上报工部,还请郡主宽容些时日,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戚笈卿沉默着,视线从眼前的坍塌转向他,只关心一个问题:“补这个……洞,需要多久时间?”
    “此事还需等工部安派工匠们排查原因,不过眼下工部正奉圣令忙着修缮城门,事有缓急,这个……”
    戚笈卿打断:“多久?”
    吴寅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斟酌开口:“按照工部的排期,少则三月,长则半年。”
    “噗。”雁箩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笑出声,收到自家主子一记警告的眼神后,默默压平嘴角。
    “吴总管,照你这么说,我家主子岂不是住不进来了?府里又没有其余空着的院落,郡主在自己的郡主府里没有住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么?”
    “雁箩姑娘,你这是哪里的话!”
    吴寅诚惶诚恐,忠心耿耿的建议道:“虽说郡主的寝殿是不能住了,但郡马爷们的寝殿都是能住人的嘛,像是沉郡马爷的青栀院、俞郡马爷的朝夕院、顾郡马爷的苏木院,还有……”
    戚笈卿听不下去了,揉着额角转身便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面色烦躁的吩咐:“备马车,我要去皇宫。”
    厚云遮挡住盛阳,蒙蒙落下属于春末的微凉。
    马车尚未在宫门外停稳,俞后身边的大侍女红榴已经站在此处等候,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来。
    “参见郡主,皇后娘娘请您移步凤鸾宫。”
    红榴拦住戚笈卿去往南央宫的脚步,行礼后恭恭敬敬开口。
    戚笈卿皱了下眉,拒绝道:“她若有事,等我见完圣上再说也不迟。”
    “郡主。”红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圣上不在宫中,您还是随奴婢去见娘娘吧。”
    “……”
    五年后再次踏入后宫故地,戚笈卿面上没甚触动,路上红榴指出的宫中之景的变化,她目光几乎没有停留,神情看上去不甚关心,甚至有些漠然。
    直至到了凤鸾宫,她缓了两步,随即面色如常的跨进去。
    俞后红蔻素手捻着一串佛珠,伫立在窗边,身着金色广绣鸾鸟朝凤宫服,内衬丹红纱衣,秀金繁花盛放。
    平时惯爱束起的青丝挽成凤髻,别着一只紫金缠枝御钗,上以碎珠点缀,显贵至极。
    她表情闲适,正抬指逗弄笼子里的鹦鹉,似是未曾察觉有人到来。
    戚笈卿看了一会,垂下眼睑,躬身行礼,声音平平:“戚元参见皇后娘娘。”
    俞后讶异转头,扔下逗弄鸟儿的木棒,走近仔细打量,仿佛在确定眼前这个毕恭毕敬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些年来你头一次低下头朝本宫行礼,我一时还真觉稀奇。若是你的脸别绷得这般紧,眼底的火气再略收些,本宫还真当这五年终于磨平了你的心气,折了你的铮铮傲骨呢。”
    戚笈卿不明白这十多年来俞后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何却总能一眼看破她。可能真是有血脉压制的说法吧。
    她捏着指腹,压下心底的波动,勉力平复涌起的情绪:“戚元只想知道圣上在何处,还望皇后娘娘告知。”
    俞后悠悠看着她,拨着手里珠串,不以为然道:“怎么,成了亲,洞了房,你想反悔不成?”
    “你怎么知道……”戚笈卿突然想到了府里的吴寅,话头一顿:“算了……木已成舟,已经改变不了的事,我何至于白费力气。”
    “我来找圣上,是为了其他事……你应该听说了,我府里的寝殿出了点问题。”
    俞后嗤笑了一声,笑意在脸上徐徐绽开,愈演愈烈,最终变成了明晃晃的嘲笑。
    “你怎会如此天真,果然我不该指望这几年他能教会你什么。”
    戚笈卿不明所以,脸色有些不好看。
    俞后笑够了,才徐徐道:“昨日圣上在你归京前做了两件事:一诏二皇子监国,二嘱咐工部将曾参与建造郡主府的工匠们送去修缮城门,非圣令不可调动。”
    “这就罢了,今儿一早他突然下令提前几日去天坛祭祀,匆忙得连平日受宠的五公主都没顾着捎上呢。”
    她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怜爱:“你该明白一点,圣上亲自指婚,可不是仅仅要你把人供养在府里当作食客。”
    戚笈卿的表情变幻不定,神色渐渐凝重。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这场婚事成帝比她想得还要重视很多,甚至超出了寻常意义上政治联姻的范畴。
    俞后旁观她半晌,忽然调侃道:“你这般不情愿,总不会还在介意谨儿当年定亲的事吧?”
    戚笈卿脸色一梗,尴尬的咳了一声,原本凝重的情绪消散干净。
    说起来当年她大闹俞府,硬生生把特意来议亲的盛国公夫人逼得原路返回,以一己之力将俞朝谨的婚事搅黄,可谓是大张旗鼓的仗势欺人了一回。
    后来她在边关无事可做之时回想往事,每每都恨不得扇年少骄横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这一件算得上是其中最后悔的。
    俞后只当她钻牛角尖想不开,摇了摇头,啧啧点评道:“你那几个郡马爷,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多少京中贵女求而不得,这艳福本宫都有些羡慕,我看你最好收起这副委屈模样,免得走出去招人厌烦。”
    戚笈卿木着一张脸,低头盯着脚下的一寸方砖,沉默许久后到底是说了些掏心窝的话。
    她的语气多少含了些悲壮的意味:“你甚少管我的事,有些事可能大不清楚。且不说他们五人,他们的家族绝不愿容我。”
    “沉简珩的祖父当年皈依佛门,却因我被赶出寺院,不仅落人笑柄,余生再与佛门无缘。俞家鼎力支持四皇子,早就恨不得和你撇清干系,现下恐怕正觉得这桩婚事晦气,说不定比我还郁闷呢。”
    “再说袁家……两年前我手刃袁含媱于马下,当时袁国公就在一旁,弑女之仇岂非儿戏?还有……总之这几人与我做仇家都绰绰有余,又怎么做得成夫妻呢?”
    俞后含笑的神情渐渐凝固,听到袁家之事时,看戚笈卿的眼神仿佛在瞧一个死人。
    她沉默许久后,勉强挤出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本宫相信你有应对之策。”
    说罢背过身,声音坚决:“你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然后毫不留情的把戚笈卿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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