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衙门里,邰老爷子和闵管事没等一会儿,那差官就出来了,满脸是笑的说道,“邰老爷子,大喜啊!我们县令老爷也是听说过你们村之事,方才我多求了求,老爷就发话了。你们村子可以不出徭役,罚银也按照原价,不必双倍。当然这事不可张扬,小心惹得旁人抗议,我们大人就不好服众了。”
“当然,当然!”邰老爷子欢喜,赶紧应道,“请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嘱咐族人。今日多亏兄弟帮忙斡旋,以后有机会兄弟一定到村里,我们好好喝一杯。”
“好啊,多谢老爷子!”差官的银子拿的顺利,也是心情大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邰老爷子就同闵管事告辞了。
邰家村里,邰三爷和一众老弱妇孺已经急的头顶冒烟了,齐齐守在村口不肯回去。
刘村长和张村长、三岔河村长几个也是没主意,想想征徭役就焦心,一大早就跑过来讨主意。
他们听说老爷子进城去打听消息,就厚着脸皮留下来,想着听个确切的底细。
好不容易盼回邰老爷子,不等邰三爷上前,他们已经围了上去。
“老哥,怎么样?县衙怎么说,这徭役是非征不可吗?”
“是啊,两丁抽一,实在太狠了!”
“有没有人去县衙闹事,县老爷改没改主意?”
邰老爷子招呼着三人,不着痕迹给邰三爷使个眼色,这才同众人坐在树下,说道,“我去了一趟县衙,找人仔细问了问。这徭役是下了官文的,不是咱们县城有活计,是要修葺那座行宫和官路。所以,县令老爷也没办法,必须要征徭役,躲不掉。”
三个村长脸色都不好,修葺行宫还好,但修路可是重体力活儿,谁摊上谁倒霉。
刘村长扫了一眼周围的邰家老弱妇孺,试探问道,“老哥,你们村的老少爷们儿不在,是不是就不用征徭役了?”
“当然不是了,”邰老爷子叹气,眉头死死皱着,应道,“我问过了,以往不去服徭役,一人要一两银子,如今是二两。但像我们村子这样,还需要额外打点,全都算下来真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刘村长等人都听明白了,心里也稍微平衡了。
原本以为邰家村走了大运,居然在征徭役之前,村里青壮都出了远门,躲过一劫。
但如今听听这一个人就要二三两的罚银,好似又不算多幸运了……
邰老爷子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又道,“大伙儿也别太担心,这次不是修河渠之类,而且也不见得会下秋雨。多带点儿衣衫和干粮,说不定半个月就回来了!”
果然,刘村长和张村长等人的脸色更好了。
“行,听老哥的,既然摊上这事了,躲不过就只能解决了。”
“是啊,好在今年日子好过,家里还能拿的出粮食和厚衣裤,吃苦是肯定的,应该不至于送命了。”
“昨日还有到村里问询,要买苞米种子的,大不了多卖一些置办东西,保命要紧。”
又说了几句闲话,他们就匆忙回村去了,留下邰家众人的神色都是有些愁云惨淡。
邰三爷凑到老兄弟跟前,两人低声说了几句,邰三爷眼睛就亮了。
他高声同众人说道,“大伙儿都别犯愁,虽然这次罚银高了一些,但戍边军那边的种子钱拿回来,怎么算都足够了。只要咱们家里的爷们儿在,以后多少银子都能赚回来,不差这一点儿!
“各家该收拾地就好好收拾,粮食囤好了,晚上注意火烛,有事就来我这里或者你们六叔这里说一声。”
老弱妇孺们儿虽然心疼银子,但想想家里的粮食,存在的银钱,这心疼就又慢慢消散了。
邰三婶子第一个应和,“族长说得对,我家儿子刚当爹,日子红火着呢。可不能因为这一点银子就丢了命,否则剩下我儿媳和孩子,还有我这个老寡妇,到时候家就散了。”
铁蛋儿娘也是及赶紧应声,“是啊,我家也打算明年建院子呢,如今虽说要拖后了,但房子哪有人重要啊!”
别的妇人都是纷纷点头,事情至此就定了下来。
待得所有人都去忙碌,邰三爷才扯了老兄弟,再一次确认,“老六,当真是一人就需要一两罚银?”
邰老爷子点头,应道,“当真,三哥。这次多亏了闵管事托人情,县令老爷念着以往的情分,亲口发话,特意把罚银减到这些!”
“真是太好了,”邰三爷兴奋烟袋锅儿挥起来,小声嘱咐道,“这事听你的,确实不能同村里人说。等以后分苞米种子的银钱时候,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了。否则村里剩下的都是妇人,万一跑去娘家乱说就坏事了。”
邰老爷子点头,望向远处有些空旷的田野,“这个时候,继业他们应该也到边关了,不知道听没听到征徭役的消息呢?”
“应该听到了吧,这次征徭役的时间紧,边关离得那座行宫也不算远,估计附近的百姓也逃不掉。”
邰三爷应了一句,低声骂道,“那些该死的贵人,没事乱跑什么。难道不知道他们动一动,老百姓就要倒霉!”
邰老爷子叹气,没有吭声……
遥远的边关外,邰家的车队照旧驻扎在熟悉的地方,因为天气微微寒凉下来,暮色不等降临,营地就烧起了不少篝火。
村人们围着篝火,吃着干粮,一边说着闲话儿。
一个村人问道,“继业去营地有半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一切行动听指挥!
“怎么,你着急要银子啊?继业又不会带着银子跑了,你惦记什么?”另一个村人玩笑,惹的先前的村人抬手捶了他一下,笑骂道,“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继业啊,要知道咱们今年赚的银子,可都是跟着继业才拿到的。我是着急回家,我爹娘岁数大了,家里那二亩高粱也不知道割完了没有?”
这话倒是引起了大伙儿的共鸣,纷纷说起自家还有多少活计,媳妇儿干活儿如何不成样子之类,偶尔笑一笑,更多的是归心似箭啊。
邰继祖和邰继宗带人巡查营地,回来时候听到,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也是焦灼。
相比于不知情的大伙儿,他们更着急啊。
不知道家里那边是不是当真开始征徭役了,村里空空,一个徭役也不出,不知道县衙那边会不会降罪呢!
老爹和三伯要寻多少人情,才能把这事周全过去啊!
还有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陷害……
一群半大小子吃饱喝足,跑去找了更多的柴火,然后就在附近跑马,吆喝声顺着秋风传过来,热闹的不成。
这样的时候,也只有这些根本不知道愁滋味的少年,才如此快乐了!
幸好,没等多大一会儿,邰继业就回来了,贺雄带着邰永安还有十几个兵卒陪着。
众人赶紧起身迎了上去,纷纷问着。
“继业,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是啊,种子钱晚一些给也没关系,我们先回家行吗?田里庄稼怕是还没收完呢?”
邰继业摆手,示意大伙儿不要说话,然后同贺雄说道,“贺大哥,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你们赶紧回营地吧。不要惦记,有事常联系!”
贺雄却是摇头,“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陪你们歇息一晚上,也保你们安全。等明日你们出发,我们就回去。还是先说正事吧,大伙儿都心急呢。”
邰继业也没坚持,这才招呼众人坐下,守着篝火堆烤火。
“大伙儿别惦记,苞米种子的银钱已经收到了,一会儿我就交给大哥,待得回到家里,让族长给大伙儿分下去。”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毕竟忙了一年,终于见到了成果,谁能不高兴呢。
但邰继业话锋一转,又道,“方才,我听说了一件事,咱们家里那边征徭役了,如今怕是乱起来了!”
征徭役?!
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楞了半晌都没说话。
还是邰继祖接了话茬儿,给弟弟递了台阶,“家里那边征徭役了,那咱们在外是不是就躲过去了?”
邰继业应道,“估计咱们是躲过去了,就是家里要麻烦一些,不知道爹和三伯要怎么找人去县衙通融,要交多少罚银呢!”
贺雄也是掺了一句,“别管多少银钱,能保下一条命就行。毕竟徭役那玩意儿可不是好糊弄的,多少人都死在外边了。特别是如今这样秋末,马上就要入冬,就是不死,落下病根儿也够一辈子遭罪的!”
村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从惊讶、恐慌到纠结,经历了全套。
到底还是邰继财嚷了出来,“那咱们怎么办啊?进不进草原了,回不回家了?”
邰继业想着家里老爹的嘱咐,应道,“车队照旧跟我进草原,其余人悄悄带着银子回家。先不要进村,绕远路进山里躲一躲。万一家里处置不好,咱们就出服徭役,谁能活看运气。若是家里已经处置周全了,咱们就在山里多住一段时日。守着村子,也不怕有事顾不上。”
“行,这办法好!”
“总要回去看看,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只要守在家里附近,就是不露面也不怕什么。否则这心里总是惦记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热闹,恨不得一步迈回家去。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有人喊了一句。
这次是邰继祖开口了,“咱们明日一早就回家,继业他们进草原。回去路上,大伙儿一定不要乱跑,凡事听安排。万一有谁惹了祸,连累大伙儿,可别怪到时候族长重重处罚!”
邰继宗也是说道,“大哥说得对,这是关乎整个族人的大事,万一消息走漏了。别的村子再因为徭役死了人,咱们肯定第一个被恨上!”
众人赶紧点头,谁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哪里敢起幺蛾子啊!
一夜无话,该巡逻就巡逻,该守夜就守夜,该照顾马匹就照顾马匹。
待得天明时候,简单吃了一口东西,众人送了贺雄就分道扬镳了!
邰继业照旧带着车队进草原去换羊绒,因为天气马上就冷了,羊绒衣裤可以预见会爆火,羊绒肯定是多多益善。
邰继祖等人则进了边关,一路低调往家赶……
泰安县城因为徭役闹了足足三四日,到了出发这日,东城门外简直是哭声震天,愁云惨雾一片啊。
说起来,皇家的行宫已经建了十几年了,皇帝却只来过三次,除了打猎游玩,就是同草原汗王会面,互相探探虚实而已。
当然,这行宫还有一个最大的用处,就是祭祀皇陵时候,为天潢贵胄们暂时落脚儿小住。
这一次,征徭役如此着急,人数有如此多,想必京都来人不会少了。
但百姓可不关心这些,亲人分离,要去吃苦受累,谁能高兴啊。
碰到胆子大的,已经不知道咒骂多少句了,至于胆子小的,只能偷偷抹眼泪!
张家村出了二十多人,刘家村三十人,全都离开的时候,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的厉害,萧瑟的无法言说。
邰家村的老弱妇孺原本还心疼银子,听着两村传来的哭声,所有人都羞愧了。
长辈们为了保下族人们在外奔波讨人情,已经是着实不易,她们居然只记得心疼银子,实在太不该了。
若是没有长辈们安排,这会儿怕是哭的就是她们了!
这般想着,但凡家里活计拾掇差不多的人,都赶紧去了排房那边。
邰家收回的苞米,除了送到戍边军的,基本都晾晒在排房的大院子里。
众人围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帮忙手动脱粒,干活不累还热闹。
待得天黑之后,各家关好门窗,念叨着在外的亲人勉强睡下,但负责巡逻的人手却遇到了意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