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修离提步出去,姜卿意也迅速跟上。
刚到门口,姜卿意就见到了还活着的范首辅——是个很清瘦的老人,白发一丝不苟的束起,面色也显得严肃,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简单说了几句,就跟越修离去书房了。
范老夫人正奇怪范稷怎么没跟上,就见范稷小心翼翼的挪到姜卿意身边,仰着小脸问,“意姐姐,阿鸾呢?”
“小阿鸾这几日不得空。”
“那、那我能去找她吗?”
姜卿意惊讶,小阿鸾胆怯,这位范小公子却是懵懂安静的,没想到范稷会想找她玩。
“嗯,不过小公子只说来寻我就行了,不能提及小阿鸾,可以吗?”
“可以。”
范稷双眼晶亮。
姜卿意笑着揉揉他的头,待下人把范稷带走后,姜卿意才拿出一张药方给范老夫人。
“这是……”
“我见小公子身体有些弱,这是用来调养的方子,药性温和,而且主要是做成药膳,想来小公子不会排斥。”
其实情况比她说的严重些,但姜卿意怕吓到范老夫人夫妇,便没细说。
范老夫人闻言,却是眼圈一红,“你看出来了?”
“老夫人知道?”
“稷儿是胎里带来的弱,他娘怀他的时候他父亲便出了事,他娘便动了胎气早产了,结果生下他没多久,也撒手去了,太医还说稷儿活不过十八岁……”
世界上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唯一的儿子儿媳,然后慢慢等待着,再送走唯一的小孙儿……
“老夫人放心,小公子的病我能治好,等前期先调养好了,我再为他施针。”
“这……当真?”
范老夫人手都在抖,却被姜卿意温暖的小手握住,充满了坚定,“自然,就如同治好老夫人您一样。”
范老夫人喜极而泣,天知道她们夫妇这些年来的煎熬,老来失独,还是随时随地等着小孙儿的死,这比油锅还要煎熬。
“阿意哪里是什么煞星,我看分明是福星才是,吩咐下去,往后谁再敢这般污蔑阿意,就是跟我范家过不去!”
这样浓烈而明确的好意,叫姜卿意既觉得温暖又有些无措,毕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善意。
所幸她很快就戴上了帷纱帽,拿上了幌子,继续出摊了。
大年初一,街上的人很少。
但观音庙附近却有不少人在徘徊,远远见她走来,都欣喜的一窝蜂冲了过来。
姜卿意挑了两卦算了,然后安静的等第三卦上门。
“大师,还有一卦,给我算吧。”
“我比较惨,给我先算。”
人群挤挤攘攘,姜卿意都没松口,直到一道霸道的声音传来,“我家公子来了,还不赶紧闪一边儿去!”
谢景哼了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瞅着姜卿意,“小道姑,跟小爷走一趟。”
“好。”
姜卿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众人一懵,谢景自己也有些懵,莫非这小道姑的第三卦就等着他不成?
就连谢景的小厮都悄咪咪道,“公子,您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故意在这儿等着你呢?”
“呸,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属于姐姐的!”
谢景几巴掌把人拍走,才斜睨着姜卿意,咳了咳,“我跟你说啊,我可有心上人的,你一个小道姑若是想还俗……”
谢景还没说完,姜卿意已经越过他,率先一步进了包间,并跟里面正喝茶的明艳女子道,“他太吵了,会影响我算卦。”
谢景脸一僵,谢贵妃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手一挥把人关在了外头。
“你知道是本……我要寻你算卦?”
“知道。”
姜卿意看了眼她头顶发红的命火和右肩微黑的色泽,“因为夫人官运将破,还有点血光之灾。”
谢贵妃喝茶的动作没停,倒是她身边面白无须的下人拧起了眉。
“继续说。”
“夫人是得罪了小人,不过这小人于夫人来说过于卑微,所以夫人并未放在眼里,但正是此人给夫人带来的麻烦。”
“这样套话谁都会说,大师,你不打算拿出点真本事么?”
“这小人应该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侍女已有了身孕。”
姜卿意道。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静谧到落针可闻。
谢贵妃优雅的放下茶盏,笑看着眼前身量不高但气息很稳的小道姑,试探问,“你知道我的身份?”
“夫人衣着华贵,谈吐优雅,谢公子还对您毕恭毕敬,再联系您的年纪,以及您身边面白无须的下人,不难猜到您的身份。”
“你怎么不说是算出来的?”
“没必要。”
谢贵妃又不是傻子,她若自作聪明,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怀疑。
反倒是侍女怀孕这一点,姜卿意是联系到前世谢贵妃在这一年节后,因谋害皇嗣而被剥去贵妃之位,再加上她肩上命火而推断出来的,不会有错。
谢贵妃美眸微凉,“依大师所言,我该如何破这局呢?”
“您自有法子。”
姜卿意利落的说。
她知晓谢贵妃母子并无夺位之心,这也是前世赵嘉禧努力拉拢谢家势力的原因,所以她也想替越修离拉拢这波势力,但很明显,谢贵妃在试探她,她若说出口便是弄巧成拙了。
谢贵妃没再说话,直到片刻之后,有宫女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声,“娘娘,您吩咐的事查出来了!”
谢贵妃美丽的面容一肃,看向姜卿意的眸光顿时冷厉起来!
第四十七章 恶
姜卿意依旧很镇定。
富贵险中求,而且她笃定谢贵妃是个理智的聪明人。
果然,姜卿意听她道,“大师可知道,我已经查出,我身边一个侍女与我夫君有染,且怀胎三月?”
而且这胎儿不稳,随时可能小产。
那宫女隐瞒情况,在她身边侍奉,如若小产了,便能顺势栽赃到她头上。
皇上膝下孩儿不多,这几年更是没有皇子出生,可想而知皇上知晓此事后会有多生气!
如此想来,这小道姑方才算的命,竟全都准了,到底是巧合,还是早就与宫里那些人沆瀣一气算计好的?
“夫人让谢公子领我来之前,应当已经查过我。”
“的确查过。”
但那只是确认此人真有本事,而非查出她的身份来历。
“况且我每次出摊,谢公子都会在附近出现,我若有害夫人或谢家的心思,也不会等到现在。”
谢贵妃想到自家侄儿那看似精明纨绔,实则单纯好骗的性格,眼角抽了抽,“倒是如此。”
“那你所求……”
“二百两……”
“给她。”
“……黄金。”
谢贵妃虽然私库不小,但区区一卦就要二百两黄金,着实不少。
但她给钱也给的很大方,且决定相信她后,就再没说过任何一句怀疑的话。
姜卿意越发喜欢这个聪明人了,所以临走时,格外提醒了一句,“谢家身上有大福泽,却有气数将近之兆,夫人不妨多关注下家人。”
那太监顿时黑了脸,“尔敢放肆!”
敢说堂堂谢太师府、谢贵妃娘家气数将尽,简直找死!
但谢贵妃却没有动怒的征兆,她自然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就连曾得皇上圣宠、战功赫赫威风一时的武安侯府,不也是一夕之间倾覆了么。
待姜卿意一走,谢贵妃立即吩咐,“把之前这位大师给小景算过命的说辞告诉本妃,要一字不差,不许隐瞒!”
这厢。
姜卿意刚出来,百无聊赖的翘着脚等在楼下的谢景就跟了上来,哼道,“你是不是说小爷坏话了?”
“公子多虑了。”
“真的?”
“我说真的,公子就信?”
谢景顿在原地,磨了磨牙,“你骗我!”
没办法,实在太好骗了。
姜卿意瞥了眼萦绕在他头顶命火里的那细细一缕越来越鲜艳的诡异红色,便知姜玉惜肯定在他身上打了什么算盘。
“不及公子那位桃花煞骗得多。”
“你少污蔑姐姐!”
“嗯,我不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