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恰逢突厥丢了聘礼,白羡鱼主动上门,希望巴什图来大理寺作证,说聘礼是生铁。
说他们委托码头运输生铁,但因为丢了票据,不知道原来是安国公府帮忙运输的。
白羡鱼故意让武候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引起大理寺的注意。
巴什图答应了,却为何出尔反尔?
“武候长大意了,”巴什图的随从出手阻拦,却被他挥开。面对杀气腾腾的白羡鱼,巴什图耐心地解释,“武候长一早就把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自然会有人盯上。那人给了更丰厚的条件,本官不能不为突厥着想,答应下来。”
“什么条件,比得上我的一万两银子?”白羡鱼咬牙切齿。
那一万两银子,是他努力凑出来的。
他取出柜坊的银子,又去宫里找姐姐要了一些,还是不够,干脆把自己库房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为了凑够一万,他甚至当掉了他的书案。
如今书案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挂着一对兔子灯笼。
白羡鱼安慰自己:反正我也不写字。
无论如何,要把叶柔救出来。
吃了人家那么多餐饭,总要还的。
一万两银子,还清楚了,他就不欠她的了。
这场雪很大,叶柔如果能从牢里出来,就能看一看雪景。
可没想到巴什图收了银子,却变卦了。
想到此处,白羡鱼恨不得杀了他。
“对不住对不住,”巴什图连连道歉,取出一沓飞钱,塞给白羡鱼,“对方给的,是我们突厥不能拒绝的。”
“什么?”
“赐婚,”巴什图挤出一丝笑,“准我们迎娶长公主之女,舒文。”
“谁有这个胆子……”白羡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除了皇帝,能左右外交朝事的,当然是太子。
太子李璋,如今已手握监国权柄,执掌军国大事。
白羡鱼的手臂渐渐僵硬,巴什图慢慢从刀柄下挪出来。
“武候长,”他坦白道,“太子殿下得到了消息,防着突厥去认那些生铁,来信许下了婚事。本人可念着武候长的好,没把您的事告诉他。你们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个局势,我这么做,也是帮着武候长啊。”
他趁白羡鱼沉默,贴着墙走远几步,撒开腿跑了。
白羡鱼在大理寺后门外站了许久。
识时务者为俊杰。
的确是这样的。
当初他不就因为看清了形势,所以刻意接近太子,为他做事吗?
无论是年迈的父亲,还是宫中的姐姐,都需要他这个弟弟,在接下来的皇位更迭中,站稳脚跟。
怎么如今,他竟糊涂了呢?
白羡鱼痛苦地迈步,一根手臂粗的冰凌从围墙上落下来,“啪”地一声,砸中了他的肩膀。
他踉跄一步,没有呼痛,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
突厥使臣走了,大理寺的案子还要审下去。
“此案已查了月余,怎么还没查清吗?”李璋关心案情,问道。
崔玉路正要答话,便听有人阴阳怪气道:“崔寺卿怜香惜玉,拘来的是位小姐,又因为是安国公府的小姐,自然审得慢了些。”
叶柔就跪在堂下,闻言跪得笔直了些。
长久的羁押让她浑身疼痛、众目睽睽让她心里紧张,然而她鼓足勇气,没有落泪,也不容许自己晕倒。
“没有用过刑吗?”又有人问。
李策眼神锐利向那人看去,而叶柔微微抬头,咬紧牙关。
用刑便用刑,即便用刑,她也不会招的。
大理寺从生铁案入手,已经查获运河上下及河南道一百多个贪腐官员,并且将他们全部判罚。
就连堂堂吏部尚书,也被投入大理寺牢。
能如此,也就够了。
“叶柔,”堂上的王厘最先着急,抢过惊堂木拍了一下,“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一套夹板丢在叶柔面前。
再不招,就要用刑了。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要被夹断手指打瘸双腿。
叶柔心中一慌,便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有什么好招的?”
她的心顿时安稳了些,深吸一口气,看向一边坐着的楚王李策。
朝臣们远远看着,等着看这场大戏。只有赵王李璟挪步上前,站在李策身边。
他瘦得很厉害,听说已经开始呕血。
礼部偷偷备下了棺材,司天台占算,说是正月前,有星辰陨落。
然而只要他开口说话,他深邃的眼眸便有蓄积的力量流动,他沉着的面容便像北地的山石,嶙峋却坚毅。任尔狂风呼啸,我自岿然不动。
“楚王殿下是什么意思?”御史中丞林清也在台上,闻言问道。
“本王听说大理寺差官在洛阳东的板渚渡口,找到了安国公府运输木头的船只,对吗?”
崔玉路有些错愕,与王厘对视一眼,道:“楚王真是消息灵通。”
这个消息是昨日才报上来的,漕运官员已清点过那些木头,的确是安国公府声称丢了的。
“那就很简单了,”李策道,“安国公府的货船在板渚渡口搁浅,有人偷走了他们运输木头的批文,改运生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