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怒之下把他赶出去,李璟已经灰头土脸走下台阶,皇帝仍不解气,命内侍去踢了李璟一脚。
李璟蹲坐在台阶上,浑身是土,干脆就跪在殿外,说如果这事惹怒了父皇,他愿意替九弟跪在这里,等父皇消气。
他跪了很久,皇帝也权衡许久,才准三司审理太子案。
不是谁都有割肉疗毒的决心。
贤妃心中七上八下,唯恐皇帝降罪李策,更怕李策命不久矣。
案件未审,李策便昏倒了。贤妃心急如焚,每日都要去楚王府一趟。
“生什么气?”皇帝道,“朕相信太子。正式审理,也好还太子一个清白。”
他信太子,也便是说李策诬陷太子吗?
贤妃微微垂头,明白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不管用。
皇帝只信他肯信的,只在乎他在乎的。
“朕也相信楚王,”皇帝扶着高福坐起身,示意贤妃靠近,道,“他不是草率鲁莽的人。”
“圣上……”贤妃眼中的泪水终于掉落,感动到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没有让她失望,他肯信李策,事情就还有转机。
“但是……”皇帝却又道,“小九的身体太差了。如果太子倒了,难不成把江山给赵王吗?”
贤妃惊讶地抬头。
事关议储大事,皇上以前,是从不肯说给嫔妃的。今日推心置腹,令人疑惑不安。
皇帝握住贤妃的手,浑浊的眼中露出疲惫,解释道:“裴氏、崔氏、王氏、李氏……这些世家大族,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朕当年给裴氏权势,给崔氏财富,才换来他们的帮助……”
“圣上……”高福打断了皇帝的话,递上药盏。
皇帝停顿一刻,从高福手中接过药,知道高福是故意的。
许多话不能宣之于口。那些私底下拉拢朝臣夺取皇位的行径,并不光彩。
但不知为何,皇帝执意说了下去:“百姓人家,都说多子多福。朕年轻时,便知道皇室没有多子多福,更多时候是在争抢,在暗算,在除之而后快。哪里会有什么福气?”
他微微咳嗽,虚弱地闭上眼睛,神色痛苦道:“朕现在已经有心无力了,撑着这些日子不倒,是要再看一眼朕的儿子们会如何自相残杀。贤妃啊,你照顾小九辛苦,不必再来长生殿。”
不必再来长生殿,是在赶她走。
皇帝说着躺倒,闭着的眼睛没有再睁开。
贤妃没有问原因,也没有恳求留下。她只是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高福。
那是林奉御离京时,留给叶娇的药方。按照皇帝服药后会有的症状变化,给了三份药方。一直以来,宫中御药房熬一份药,贤妃另熬一份。
皇帝只吃贤妃熬的。
可如今,就连贤妃也信不过了吗?
高福陪贤妃娘娘走到殿门口,道:“如今山雨欲来,娘娘多加保重啊。”
外面正在落雪。
司天台说,这是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信使从马上跳下来,靴底的泥弄脏了六皇子府里的雪,送来太子的信。
李璨看着院子里出现一串脚印的雪地,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这块雪完完整整,今日送饭的仆役都是翻墙过来的。翻过墙,沿着边走,才准进这座院落。
李璨不耐烦地接过信,神色渐渐紧张。
李璋在信中,说了他对京都局势的担忧,对李璨的关切,最后询问三件事。
板渚渡口有何发现?
白羡鱼是否仍然可信?
李策最初做生意的银子,哪儿来的?
第一个问题,说明太子已经知道了板渚渡口的事,知道李璨查出了崔氏私营铁矿、安国公府帮忙运铁的证据。
李璨下意识看看左右,明白那个跟着自己去板渚的随从,不可靠了。
太子宁肯暴露这个随从,也要把这件事摊在纸上说,是一种逼迫。
逼他对安国公府和崔氏动手。
第二个问题,是白羡鱼咎由自取。
这种时候,他又是给叶柔送东西,又是站在大理寺围墙外发呆,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丝毫不担心自己被太子怀疑。
参与朝堂争斗,最忌成为墙头草。
李璨给太子写回信,笑了笑,大笔一挥道:“可信。”
他觉得白羡鱼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啊,”李璨自言自语,“我真是个好人。”
第三个问题,李璨有些捉摸不透。
自从李策两年前回京,他们便发现李策在京都有许多产业。
既然要做生意,必然需要本金。李策的本金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母亲那会儿还疯着,他的母族也没什么钱。所以李璋觉得,这件事需要细究。
李璨认真查过,一无所获。
“我记得你不光送信。”
李璨询问信使:“你还是太子殿下的随从。”
信使点头:“这封信很重要,殿下不方便让别人送。”
“我且问你,”李璨询问,“太子最近收到了关于楚王的什么消息吗?”
必然是有什么消息,才让太子重提旧事。
信使犹豫片刻,答道:“三皇子殿下给太子写信,说是抓到了一个盗墓贼。”
三皇子李琏,一直老老实实,在九嵕山守灵。
除了回来埋了一次魏王,就没干什么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