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梦中猝死,是被人砍死。
不知道对方一刀一刀,砍了多少次,才发泄完心里的愤怒。
敢在后妃宫中砍死人,却又全身而退、且把死者顺利安葬的,只能是她收养的皇子,六皇子李璨。
只需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大理寺,李璨这个祸害,就能除掉了。
可是——
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李璨做出这种事?那一年,他只有八岁。
林镜不肯想,也不敢想,只要想到那可能发生的场景,他便觉得恶心。
又恶心、又绝望、又痛苦,甚至还有些五味杂陈。
林镜合严棺材,仓皇失措逃出坟墓。
“看错了,”望风的护卫道,“是一棵摇晃的树。”
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林镜没有回答,低头掩盖盗洞。
“接下来你去哪儿?还看上哪座坟了?”护卫对这个林小大人充满好奇。
“京都。”林镜抬头,强装镇定。
京都,关于安国公府私运生铁的案子,已经审到第二日。
今日叶柔的精神好了些。
昨日她回到牢里,发现牢房新添了一张床。
刘砚解释说:“我那个武候长给我送床,他真是粗心大意,上回来给我送饭,竟没发现我有床吗?但是既然抬来了,不能浪费,我就让他放你那里了。”
刘砚一面嘲笑白羡鱼,一面又有些骄傲,顺便低声告诉叶柔:“我这张床,是你妹妹送的,硬邦邦,很舒适。”
刘砚喜欢硬床,但是白羡鱼送的床很软。
不知是什么木头,有一种安神的香气。床板上一层精编草席,一层鹅绒被褥,一层蚕丝被。
叶柔安睡一整晚,今日跪在堂下时,不像昨日那般六神出窍、胆战心惊了。
堂上的朝臣也不那么严厉。
今日王厘最先开口:“本官已命人连夜赶往开封,去查韩水清家里的房梁、珠宝和火精剑。如果真如叶大小姐所说,那行贿一事,可判官员索贿。”
叶柔叩首谢恩。
“只是——”王厘话锋一转,“你们京都的产业,是怎么回事啊?”
安国公府在京都明面上的产业,有布料、客栈和香料坊。但是暗地里,安国公府还有一家当铺。
说是当铺,也做寄卖的生意。
账目存疑的,正是这家当铺。
“还请大人示下。”叶柔恭谨道。
崔玉路回答叶柔道:“本官查了你当铺的当票和寄卖账目,想问同样一件物品,为何一年内连当三次,且次次货主不同?另外,同样一幅书画,为何也能在一年内几次售卖,且每次价格都会更高?”
为什么?
这里面的门道,大人们其实清清楚楚。
当然是为了把非法得到的赃物,通过当铺,洗得价格越来越高,最后得利。
比如货主送来一幅画,拿到一笔银子。当票到期,货主不来赎走,当铺便放在寄卖行寄卖。有人高价买走画,再过几日,这幅画又被买画的人贱卖给另一个货主。那货主再来当画,再拿一笔银子。画还是那幅画,价格越来越高,周转在不同人手中,送礼的人次次高价买画低价贱卖;受贿的人明面上并未受贿,只是贱买了画又高价卖出而已。
账目清清白白,暗地里却是肮脏的交易。
只是当铺的当票都有暗语,如果叶柔不配合,他们无法知道参与的人都是谁。
“叶氏,”林清开口,“你敢供认吗?”
你敢吗?敢与权势作对,在大唐朝廷,捅出一个窟窿来吗?
叶柔抬头,神色有些胆怯。
……
第377章 逮到大鱼
堂上的官员,看起来都是好官。
一个刚正不阿,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嫉恶如仇。
但是有人告诉叶柔,过刚易折,京都利害关系交织,而除恶务尽,不能给敌人任何反扑的机会。
公堂安静肃重,几位大人等来了叶柔的回答:“不是不敢供认,是不能。”
“大胆!”
刑部王厘怒而起身,御史台林清面露鄙夷,而大理寺崔玉路虽然疑惑,却等王厘怒斥叶柔后,耐心问道:“为何?”
叶柔强装镇定,小心抬头。
她像一朵河边娇弱的花,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白兔,一滴惧怕烈日的露珠。可她跪在堂下,神色坚如磐石,无法撼动。
“因为《礼记》有言,‘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这句话,就挂在安国公府当铺的柜台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黄金和美玉不值得珍惜,而忠诚和信誉才是最宝贵的。
叶柔道:“安国公府的生意不大,能够在商市数十年屹立不倒、勉强维持,没有别的窍门,唯‘忠信’二字。货主交货时,我们答应保密,就不能因为任何事,任何原因,透露半字。”
言外之意,如果今天为了朝廷审案失去信誉,以后安国公府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叶柔振振有词,林清大声驳斥。
“胡言乱语!不能因为任何事?王法是小事吗?”
王厘也接腔道:“不能因为任何原因?为了朝廷风清气正的原因也不行?”
而崔玉路半带提醒半带警告道:“叶小姐你要审时度势,这里是大理寺公堂,不是你私营的小当铺。”
“无论在哪里,”叶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