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不是要成仙吗?”李北辰仰头,一只眼睛眼神清澈。
“对,可成仙之前,叔父总要有人照顾吧?”
李北辰犹豫着,卫士已经策马靠近,大声呼喝:“不准胡乱走动!跟我们走!”
“走就走,您别吓到孩子啊。”
王迁山躲闪着,把李北辰护在身后。
李北辰小心地低着头,白布蒙面,乖巧温顺。
只要不掀开这张白布,即便是京都来人,也认不出他吧。
京都以前来的医者都去了瘟疫最严重的地方,距离此处很远。这次是太子来,太子他……王迁山有意抬手掐算,又无奈地松开手。
真是的,也不知道太子李璋的生辰是哪一日,无法掐算他什么时候死。
赵王李璟上朝第二日,朝堂依旧热闹。
有宰相打过样儿(啥都能问),又没有突厥使臣(自己家丑事不方便说),朝臣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李璟也从第一日的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变得从容许多。
起码目前为止,没有跑的打算。
不过——
他扭头看一眼上次自己跑出去的侧门——谁把门关上了?还落了锁?
李璟瞪一眼内侍,那内侍低下头。
他又环顾朝臣,点头道:“宰相意下如何?”
这句话,是他的法宝。
凡是有弄不明白、不知该如何决策的,李璟都问宰相的意见。
反正你是六部之首、中书重臣,该如何治理国家,你应该很有想法。
宰相傅谦当然有想法,他也能回答,只是此时已经口干舌燥喉咙沙哑了。今日上朝,他几乎回答了朝臣奏请的每个问题。解释原委、拿出主意、绞尽脑汁、筋疲力尽。
如果他拿出主意,李璟当场决断也便罢了,偏偏李璟听了以后,施施然道:“本王知道了。”
再无下文。
自始至终,李璟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且是抢答的:“本王同意崔玉路从赃银入手,重审刘砚贪腐案。”
答完这句话,他把手里一直捏的小纸条放回衣袖,咳嗽一声,道:“退朝吧。”
“殿下,微臣还有本奏。”有朝臣举起笏板。
“不拦着你奏,”李璟已经起身,“先交政事堂,再送紫宸殿,本王……咳咳,慢慢批。”
至于慢到什么程度,就听天由命吧。
今日他心里很踏实。
李策终于让他办事了,让他批准崔玉路重审刘砚案。李璟怕自己记错,还写在纸条上,时不时看一眼。
他肯回来,本来就是怕李策受欺负。至于这些朝臣,眼不见心不烦吧。
崔玉路在朝堂上详述了他要重审刘砚案的原因。
他说,他不是为刘砚翻案,而是发觉刘砚受贿的金子,有问题。
崔玉路向大家展示一张图,上面画了本朝五种金锭,分别标明铸造年份、大小、铭文样式。
这张纸是刘砚在牢里交给叶娇的,为免被人看出字迹,崔玉路摹写了一份,郑重其事地展示。
这些金锭虽然被毁去了铭文,但是能从形状重量看出,分别是天安元年和天安十年铸造的马蹄形和元宝形金锭。
天安十年的元宝形金锭数量比较多。但是天安元年,圣上登基时铸造的马蹄形金锭,珍稀少有,只赏赐给了皇室宗亲和几位朝臣。
崔玉路的问题是:“这里面有两颗马蹄形金锭是圣上赏赐,不能挪用毁坏,怎么就融去铭文,兜了个圈,由南方富商贿赂给刘砚了呢?”
而且,当年受赐者的官职爵位都远超刘砚,最差也是跟他平级,他们的金子怎么会流落民间的?
由于刘砚一问三不知,崔玉路便决定按照当年赏赐的记录,逐家排查。
崔玉路这个恳求还没有说完,李璟便已经答允。
一石掀起千层浪,李璟走了,朝堂却乱成一团。
“崔寺卿,这样不太好吧。二十四年过去了,查不出什么的。”
“对啊,当年的有些朝臣已经致仕,有些受赐的宗室已经仙去,怎么查?查他们的后人吗?”
崔玉路不反驳也不辩解,他仿佛聋了一般,任周围朝臣围着他说话,不慌不忙,举步离开。
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仿佛肩扛千斤重担,却举重若轻。
有人从容有度,也有人坐立不安。
“都怪傅明烛!”吏部尚书裴衍在六皇子府内踱步,除了责骂傅明烛,也怪自己没有小心留意。
“骂他没有用,”李璨向窗外看了一眼,神色阴凉,“那些金子是傅明烛从你那里拿到,栽赃刘砚的。但是大人您那里,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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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烛明确说他要金子,”裴衍道,“我给他凑了这些,马蹄形和元宝形有些像,收拾的时候没留神。”
“哪儿来的?”李璨手中把弄一块玉璧,已经有些烦。
崔玉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裴衍这种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人,竟慌乱至此,听不出他询问的重点。
裴衍仔细思索片刻,道:“是之前……河南道的钱。”
提起河南道,李璨手中的玉璧掉在桌案上,直白道:“袁承嗣的钱。”
袁承嗣,原河南道节度使,二品大员。
说起袁承嗣,这人同崔玉路瓜葛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