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退兵,”叶长庚盯着远处的贼兵,手掌按住城墙垛口,冷然道,“他们是出师不利,决定把云州城合围。”
“时辰跟殿下说的一模一样,突厥兵退了!”打探消息的青峰跑回来,先是报喜,接着报忧,“但是瞭望哨卡那里说,突厥兵在合围。”
李策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原本围城便是下策,该围而不攻,等城内耗尽粮食饮水、用尽弓箭军械,疲惫绝望,人困马乏,内斗不断,则不攻自破。突厥可汗贺鲁是个急性子,必要攻一攻,试一试,试出攻城的难度,也便退了,开始合围。”
虽然楚王料事如神,但青峰眼中还是掠过一丝担忧。
这里缺医少药,殿下的伤还没有好,实在不该困在云州。
“殿下,殿下!”门帘忽然被掀开,露出尹世才满是黑炭的脸。
他看起来急切得很。
“突厥打不进来,开始围城了。趁着他们还没围严实,殿下快走吧,到朔州去,不!直接到代州去,把伤养好。”
尹世才原本好好在府中躲着,他挖了个地窖,里面放满吃的,把来到云州后娶的外室藏进去,听到敌军冲锋,他就先躲着。
当然偶尔也要到外面看看,到处走一走,碰到人就大声打招呼,问些有的没的,让大家知道他还在共同抗敌。
但是叶长庚这个完全不懂官场之道的,竟然让他亲自去救老百姓家里的火。
他磨蹭着不肯去,传令的斥候直接给了他一个水桶,再架他脖子上一柄刀。
尹世才只得去救火,救完这家救那家,一根烧断的木头掉下来,差点送他上西天。
好不容易逃过一死,听说突厥开始围城了。
那就要继续耗很久,耗到城内没有粮食饮水,人人相食。
太可怕了,得把楚王送出去。
“本王就在城内,同大人一起守城。”李策温声拒绝。
尹世才有苦说不出。
你不走,我可怎么走啊?
他真心实意地劝:“殿下您身份尊贵,万不可有什么闪失。还是先行一步吧,坐镇后方,叶将军安心,圣上也安心啊。”
青峰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唠叨:“你是自己想跑吧?你那个地窖也能搬走?”
尹世才心惊肉跳地噤声,缩着脖子一脸惊惶。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你们……你们监视朝廷命官,不讲规矩!
李策没有恐吓尹世才,他安慰对方道:“为防有奸细混入城池,本王派了几个暗哨出去。尹刺史放心,琐碎小事,本王不会上表朝廷的。”
尹世才支支吾吾,不敢再提出城的事,却仍锁着眉。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得跟云州城共存亡了。
他上了裴氏的当了!
吏部尚书裴衍明明说过,云州是个好地方,随便打几次滋扰边境的突厥,就能升官。
可突厥不是滋扰,是玩命了!
迟了!他还没给自己准备棺材呢!
“迟了!”
距离云州城两百里,楚王妃叶娇接过斥候递上的消息,自言自语道,“突厥已合围云州。”
他们原本是往朔州去,在路上听说突厥攻破了云州段长城,便向云州疾奔。
可突厥的动作很快,竟已围了云州。
以两万兵马守城,可以以一抵十。
但是以两万兵马正面迎击突厥十多万,无异于以卵击石。
河南道节度使李丕也接到了这个消息,他并不惊慌,而是沉声下令。
“斥候去探地形,寻背山靠水处扎营,围木做墙、设哨卡、挖水渠、建瞭塔、巡逻放哨,不容有失。”
“大人不走了?”叶娇驭马靠近,询问道。
“楚王妃,”李丕紧绷着脸,不怒自威,“咱们是来支援,不是来送死。既然城已被围,应该等着河北道兵马,一起进攻。”
“那如果城中缺粮,怎么办?”
“尹世才不会没有囤粮吧?”李丕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部从,道,“他又不是第一天当刺史,就算他忘了,叶将军也会提醒他。”
话虽如此,叶娇心中总是惴惴。
“对了,”李丕转头看向叶娇,认真道,“楚王妃给的粮草只够到达云州,所以只够吃两日了。咱们还是盼着朝廷的粮草能快点到吧。”
如若不然,先被饿死的会是他们。
守着父皇一个月,李璟也瘦了一大圈。
他不是被饿瘦的。
宫里随便转个弯,他都能找来山珍海味。他只是没有胃口,又在心里惦念弟弟、担心父皇,也便越来越瘦。
“等父皇醒了,”李璟坐在床边,喃喃道,“一定会心疼我,说不定会落下泪,说这几个孩子里,没想到只有老五靠得住。”
李璨站在李璟身后极远的地方,闻言笑笑。
“那是自然,二哥也常说,我们几个在外面忙,宫里全靠五哥。”
乍然听说太子夸他,李璟神色微动,向太子李璋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以前曾经非常渴望得到夸奖。
父皇的、母后的、兄长的。
仿佛那些夸奖是他有用的证明,能让他踏踏实实站在地上,心却飞在空中,涨满欢快的情绪。
可为何如今听说二哥夸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提起来,迟迟无法正常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