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他扭头看一眼青峰。青峰会意,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大唐将士,连忙跟着笑。
他们刻意笑得爽朗豪放,一边笑,一边举起用不惯的弯刀。
突厥探子还要拒绝,格桑梅朵终于说话。
“可汗说了,本宫可以自由调度军队。早点把他们原地击杀,我们好去做别的事。”
探子不再拒绝,调转马头,向激战的位置跑去。
“走!”李策拍马向前。
就连突厥军都知道围师必阙。
所以当叶长庚撕开一个口子,他们并没有刻意合围,而是追击着扑杀,把大唐军将一个个杀死。
一个个士兵倒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流尽最后一滴血。
背对异国、面朝大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也无法跨越千山万水,看到等在屋门前的父母、看到翘首以盼的妻儿。
快要突围而出时,叶长庚身边只有百余人。
箭矢已经用完,手臂因为长久砍杀,已经接近于麻木。
撕开衣襟,把长刀缠在手臂上,忍着身上的伤痛,向窄小的缺口冲去。
这一次或许回不去了。
他抬头看一眼天。
父亲交代给他的事,还没有做到呢。
他不该死在这里。
可是——
那道缺口竟突然被人堵上了,被更多的骑兵,突厥人的骑兵。
……
第299章 勾引将军
死亡的恐惧像一座山,从头顶压下,把他拍入泥土、拍入深水、拍入无法抽身的淤泥。
叶长庚在淤泥中挣扎,挪动手脚,钻出水面,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每一步却都没有退缩。
事到如今,他不后悔。
他带兵出城,通过灵活机动的战术,杀敌两万。
他死于抗敌,死于卫国,死在保卫河山的战场上。
他的心中也已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遗憾。
遗憾没有死在突厥投降后,遗憾没能多杀几万敌兵,遗憾不能再保护母亲和妹妹,遗憾没能成为权臣,帮助楚王夺嫡。
胯下的战马被敌人砍中,悲嘶一声倒地。
叶长庚摔下马,手中却仍然握着刀。
他踉跄几步,站稳身子向前走去。
迎着草原的烈风,迎着疾飞的箭矢,迎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杀敌,杀敌!
敌人要踏入大唐的领土,那便踩着他的尸体过去。
唐军不止他一个人,他死了,还有千万人杀敌。
即便在黄泉路上,他也会快点走,快点去转世投胎,再做大唐人,再守燕云十六州。
对面新来的敌兵已经从马匹褡裢下拿出弩弓,他们的动作那么统一有序,又有些眼熟。
不光是动作,那些弩弓精美有力,同样眼熟。
眼熟?
叶长庚浑身颤栗,四肢如同被闪电劈开,什么东西在他脑中“轰”地一声炸开,让他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雷声隆隆,震耳欲聋,像黄河穿越峡谷,奔流而下。
这是——
对面的士兵举起弩弓,却不是对准残余的大唐将士,而是对准突厥人。
这是自己人!是大唐的兵马!是他的同袍!
叶长庚热泪盈眶,高声嘶吼,杀掉近身的一个敌兵,再向前一步。
是谁?
是谁穿着敌人的衣袍,深入险境,救他脱困?
在将士厮杀的战场上,一个人从战马上跃下。
他并不魁梧结实,也没有杀敌的锐气,甚至没有握刀。但是他站在这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突厥人的羊皮帽,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那张脸毫无睥睨天下的傲气,更无生杀予夺的残忍,只有从容、冷静、温润和淡淡的清冷。
他向叶长庚走来,眼眸中翻涌激动紧张的情绪,快走几步双手探来,扶住了叶长庚摇摇欲坠的身子。
“九郎!”叶长庚唤道。
李九郎,李慎思,李策,你来了!
以病弱之躯深入敌军,来救我了!
你真是个傻子,你不怕死吗?你死了,娇娇怎么办?
“我来了,”李策没有说什么动情的话,纵有千言万语,只是扶着叶长庚的肩膀,沉声道,“我带你回家。”
回家去。
国门内,才是家。
被“自己人”攻击的突厥兵马方寸大乱。
围堵叶长庚的兵马原本有两万,可却只有数百骑兵。经过叶长庚的死战,骑兵已消耗殆尽,只剩万余弓弩手和轻装步兵。
突厥的骑兵称作“狼军”,大唐的骑兵也毫不逊色。
步兵无法抵抗李策骑兵的攻势,很快向后退去,去搬救兵。
“穷寇莫追。”
李策拦住想要追击的燕云。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撤回朔州,再赶去云州,用主力兵马死守城池。
接连失利的突厥可汗不会再等,他会集结兵力,攻打云州。
回去的路上,叶长庚注意到格桑梅朵。
她失血过多,无力地伏在马背上,却竭力对叶长庚挤出一丝笑。
“好久不见,恭喜将军劫后重生。”
叶长庚正撕开衣服处理伤口,露出肌肉结实的半个肩膀。
他僵硬地把衣服拉回去,神情顿时冷肃,质疑道:“楚王殿下抓到你,竟没有当场格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