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了皇后,舐犊情深,又因为治下不严,自责至此。”
殿内仍跪着很多人,各个噤声不语,只有赵王抬头,神情恍惚,却忍住了想说的话。
林奉御走出大殿,心跳慌乱、脚步发虚。今晚过后,他得让同僚为自己诊诊了。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他感觉自己的症状,距离惊悸发疯,已经不远。
没过多久,几位御医会诊,再同时向皇帝禀告,说皇后因为受惊,神智已经失常。
太子李璋落泪,李璟扭头看向叶娇,叶娇微微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歹毒的人理应得到惩罚,不管别人是否原谅皇后,叶娇不原谅。
她敢跪在这里交代事情始末,就做好了同皇后对峙的准备。
李璟难道要为这样的母后承担罪责吗?
就连李璋都为了自保,放弃皇后。
没有必要,他们面前坐着的,不是昏聩的纣王,而是贤明的君主。
皇帝今晚始终忍着。
忍着惊愕愤怒,忍着失望厌恶,他的神情不怒自威,说话时最大的声音,也没有传出殿外。
但是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鼓槌敲击在众人心上。
“皇后内事五枚统御后宫。今日因宫人投毒、担心赵王,以至惊慌心悸、神智失常,无法统率六宫、母仪天下。今收回金册、金宝,暂时安养在立政殿内。至于后宫诸事,暂交贤妃与白昭仪协管。”
收回金册金宝,等同废后,却又没有说“废后”二字,是为裴氏和太子留着颜面。
养在立政殿内,便是不准出行,是禁足。
贤妃是李策的生母,让贤妃协管后宫事宜,是在安抚李策。
而加上了白昭仪,恐怕是因为今晚主审案件的,是白泛兮吧。
总之,圣上并不想让这件丑事天下皆知。
对外,只责备她没有管束好宫人。
对内,希望他们不要再提。
皇帝说完这句话,便要起身离去。
天快亮了,也该去更衣上朝了。
他看着仍旧跪在殿内的众人,对李璋道:“其余的事,由你处置。”
李璋叩首,跪送皇帝离去。
太子的处置很简单。
今日除他自己、赵王、楚王妃、白泛兮、林奉御以及皇帝的贴身亲随外,所有在这个大殿内的人,全部处死。
无论白泛兮审问的结果如何,无论是否与投毒有关,只要听到了这些,见到了这些,一律死罪。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走漏风声、丑闻传播。
殿内哭声一片。
有人要跑出去,却发现殿门紧闭,禁军守在外面。
有人瘫软在地,目光呆滞动弹不得。
白泛兮面露难色,质疑道:“可这些并未参加宫宴,只是服侍在这里的宫婢内侍……”
“一律处死。”李璋神情肃重,对白泛兮施礼,“请太傅大人恩准。”
白泛兮是太子太傅,也便是太子的老师。太子这个时候突然称他太傅,是要让他看清形势。
的确,为了几个内侍宫婢,实在没有必要得罪太子。
但是同样质疑这个决定的还有叶娇。
“请殿下慎重。”她站起身。
因为跪得太久,猛然站起,叶娇双腿酥麻僵硬难受,头也有些晕。
李璋伸手就要拉她,被叶娇转身避过,正色道:“酒宴上的人无法饶恕,可这些在寝殿服侍的宫婢内侍,只有四人。殿下信不过他们,可以把他们送去立政殿,伺候皇后娘娘。”
这样虽然禁足,但是能够活命。
李璋却不屑于考虑这样的事。
“父皇让本宫作主,”他看向叶娇,道,“你可以到父皇那里,为他们求情。”
内殿内几个内侍宫婢仍然跪着,面色惊惧,看看叶娇又看看太子,魂不附体肝胆俱裂。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婢,跪着爬过来,攥住了叶娇的衣袍。
这真是无妄之灾。
知道自己是奴婢,命格下贱,却不知道没有犯错也能被处死。
“去就去!”叶娇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太子挡住。
他挡在叶娇面前,因为站得太近,仿佛能感觉到叶娇炙热的呼吸。
太子低下头,在这难得的接近中,低声问道:“父皇今晚已经很疲累,王妃的孝道哪里去了?”
叶娇抬头瞪着他。
一个觊觎弟媳的人,同她谈孝道?
一个背叛生母的人,同她谈孝道?
她不说话,只是鄙夷厌恶地看着李璋。
李璋在这样的注视中收回视线,面色微动,道:“既然如此,这些人的性命暂时留着,容我明日向父皇禀告。”
殿门打开,禁军已把殿外受审内侍宫婢拉出去处死。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挤进来,慌慌张张禀告。
“太子殿下,不好了!”
“怎么?”李璋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脊背挺直面色阴冷。
“圣上昏厥,摔在花池子上了!”内侍跪地道,“好在御医跟着,但圣上摔破了头,昏迷不醒。”
……
注:解释皇后“内事五枚”是什么东西:五枚,是五项财权的统称,印章像梅花,分五瓣。它监督皇帝执掌的五权,由皇族中母系执掌,同皇帝相互制衡、监督。在某一事情上,须由五个瓣同时落款,该指令才能得以执行。所以称“外事五权,内事五枚”,也就是外掌权、内掌财。外分五权以运作,内分五枚以监督五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