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像少女脸上被风吹动的薄纱,随时会掀开,露出瑰丽的脸。
“他们开始搜湖,下了渔网。”青峰道。
叶娇点头,青峰快步进屋,看到男童的面容,吃了一惊。
“去吧。”叶娇亲自抱起男童,交到青峰手上。
尸体冰冷沉重的感觉让她恐惧,但更多的情绪,是悲伤难过和愧疚。
“我们会善待你的家人,”她对男童承诺道,“当作是赎罪和报答。”
这座木屋紧邻湖水,外面“嗵”地一声,水面散开波纹,又渐渐恢复平静。
“夫人,”术士收起药箱,对叶娇施礼,“老朽也该走了。”
叶娇对他回礼。
术士走到门口,见叶娇仍站在那里,神情有些担忧,问道:“殿下的身体还好吗?”
“已经好多了。”叶娇回答,也意识到这位燕云特地请来的术士,同李策早有往来。
术士笑笑,离开前,嘱咐叶娇道:“殿下身体里余毒未清,且忌忧惧愤怒。”
“余毒?”叶娇想问清楚些,然而术士已经转过身,消失在木屋外。
木屋内只剩下叶娇和李北辰两人。
她摇醒了昏睡的孩子。
“你等在这里,”叶娇嘱咐道,“有位叔叔会来接你,把你送出城去。还会有个小道士,带你游玩。”
李北辰捂住受伤的右眼,没有喊痛,只有些迷茫道:“舅舅呢?”
“他不能跟你在一起,”叶娇坦诚道,“不然你们都得死。”
李北辰垂下头,紧绷的肩膀轻轻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嗫嚅着道:“可是你们救了我,你们就都可能被连累。姐姐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我不想连累别人。”
叶娇神情微动,清润的桃花眼看着眼前的孩子。
她救李北辰,完全是因为严从铮。
严从铮借禁军给她,她才能阻止李琛宫变,李北辰才会被判绞刑。
她清楚严从铮会劫狱救人,无法束手旁观。李策看出她的心事,才筹划许多,希望保全这孩子。
她不知道严霜序会怎么教养孩子,也怀疑李琛会有怎样的言传身教。
可今日见到,心底才生出怜惜。
真想不到,他们的孩子竟然是这样的。
真是可怜,这孩子的父母竟然是他们。
叶娇勉强对李北辰笑笑,轻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她安慰道,“我们都不会有事。你等在这里,往后乖乖的,活下去,才不辜负你舅舅为你做的这些。”
叶娇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她转过身,李北辰跪在地上,扯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默默流泪的孩子仰头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
“我叫什么不重要,”叶娇道,“你先为自己,想个名字吧。”
北辰,“为政以德,譬若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李琛为儿子起名北辰,众星拱卫,对这个嫡子满含期待。
这一次不会再有父母为他赐名,从今往后,他没有家族、亲眷和朋友,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木屋的门再次打开,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对叶娇道:“娇娇,你该走了。”
听到内侍传来口谕,太子李璋很快穿衣起身,带着东宫亲卫,前去协助大理寺捉拿逃犯。
内侍又说,皇帝希望太子带楚王同去。
“楚王呢?你们怎么不去楚王府传旨?”李璋边走边问。
内侍苦着脸道:“去楚王府传旨的人回来,说楚王被赵王拉去吃酒了。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璋停下脚步。
吃酒?
是真吃酒,还是假装吃酒,掩盖真正的目的?
“去东西两市几个大酒楼搜!”李璋沉声道,“本宫与你们同去。逃犯要紧,楚王和赵王的安危也要紧。万一他们被逃犯袭击,出了事怎么办?”
一行人匆匆来到东市,早有人报称楚王和赵王就在花朝楼。
彻夜宿醉,已喝得东倒西歪。
“胡闹!”李璋大步上前,花朝楼的掌柜吓得躲在一边,见身穿甲衣的护卫已经涌上楼,就要推开雅间的门,忽然间,门开了。
一位红衣女子站在门内,看着披甲持锐的兵士,问道:“是圣上让你们来的吗?”
李璋站在一楼,微微抬头。
他的视线穿过宽阔的楼梯,穿过兵士笔挺坚硬的制服,看到那个女人。
他的心似乎一瞬间停止跳动,目光像被人系了一条丝线,绑在她身上。
她束着最简单的发型,穿着最寻常的红衣,桃花眼看来有些疲倦,唇色很淡,不似平时那般明艳,却仍似平时那般,勾魂摄魄。
李璋开口说话。
他学习过如何控制言行举止,学习过什么样的嗓音表达什么样的情绪,可今日他的声音,却木然僵硬,不像他自己。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心底的热切。
“他们在吗?”李璋问。
叶娇视线下移,看到他,似乎有些意外。
“竟然惊动了太子殿下吗?”她潦草一礼,道,“都在。”
李璋向前走去,走向他的两个弟弟,也走向楼梯尽头站立的女人。
可是有人跑进花朝楼,打断了他的脚步。
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杜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