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娇后退一步,捏紧鼻子。
“快让开!爷的衣服湿了。”
突如其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虽然语意严肃,但却清澈如碧、撩人心弦,像琵琶乐音奏到婉转处,清亮优美。
自称“爷”,必是某位皇子。
“麻烦拦住他。”叶娇扬声道。
这声音打断了准备下药的婢女,她们出声阻挡。
“请六殿下到偏殿稍候,殿内有人。”
六殿下,也便是六皇子李璨。叶娇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他,他身材瘦削、皮肤白皙,五官清朗俊逸,常穿一件雪青色圆领长袍。
那是一种近似于粉红,又略略偏紫的颜色,因为太过柔嫩,还曾经被皇帝斥责过一次。
他来做什么?
难不成这些人除了要偷金牌,还要败坏她的名声?
“衣服呢?”惊乱间,叶娇计上心头,慌张地唤道,“你们快进来帮我穿衣。我怎能让六殿下等在外面?春寒料峭,万一冻坏了殿下怎么办?”
宫婢立刻应声,带着几分将要得逞的惊喜,跑进屏风。
衣服已经烤到半干,叶娇伸开胳膊,由着宫婢帮她穿衣,再细细系紧衣带。
黄色的袋子被她放在身边桌案上,她匆忙而慌乱,似乎已忘了这块金牌。
衣衫很快穿好,叶娇扶正官帽,大步向外走去,她迈出屏风,走到殿门处,就要拉开门离开,可宫婢又在身后唤道:“叶郎中,您的东西。”
叶娇转过身,宫婢捧着黄色的袋子,乖巧地双手奉上。
叶娇怔在原地,手臂僵硬地抬起,千头万绪从心中掠过。
竟然……
不偷吗?
她明明故意想留下的。
让他们偷走,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反正是假金牌,不怕他们掀起风浪。
“叶郎中?”见她怔在原地,宫婢把黄袋子向前再递了递。
叶娇连忙接过,点头道:“走吧。”
殿门打开,她大步走出去,外面太阳底下,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同李策差不多高,仍穿雪青色长袍,因为尚未封王,衣服上只绣着简单的花纹。衣袍湿了一角,站在竹节伞下,远远地,对叶娇含笑点头。
丰神俊秀的模样,刹那间竟让叶娇心中微滞,仿佛看到了李策。
他们还真是长得很像。
同样高,同样瘦,同样站得挺拔,眼神深不见底,神色中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寡淡疏冷。
叶娇向前走去,心中忽然变得难过。
她想李策了,想得恨不得跑去晋州。
无论如何,那些婢女没有偷走金牌,还是让叶娇觉得意外。
等政事堂只有叶娇一人时,她悄悄拿出布袋,取出金牌。
沉沉的,仍旧是那一块,不过——叶娇的身体突然冰冷,血液从四肢百骸直冲入脑,她翻出布袋,仔细盯着上面的黻形纹饰,努力咬紧嘴唇,好让自己不会大喊出声。
金牌的重量没有变,字体大小也没有变,只是“临”字的最后一笔,比她刻得更舒展。如果这字形的细微变化,是她多心,那么布袋上的纹饰,绝不是姐姐绣的。
这很明显是宫廷绣工的针法,叶柔那时虽然也模仿过,却不如这个精良。
所以,他们没有偷,他们换!
用一块假金牌,来换她的真金牌。
天可怜见!她的也是假的啊!
顷刻间,叶娇不知道自己是该惊惧愤怒,还是该哭笑不得。
她摇着头,把金牌放好塞回衣袖,努力平复心情。接着走出大明宫,回到家中。
安国公府一如往常,平静温馨。
叶娇在灯下铺开一张纸,交代丫头水雯。
“叫林镜来。”
她严肃的表情,让水雯一刻也不敢耽误。
林镜躺在城外官道旁的草丛里,头上搭一顶草帽,眼睛却从草帽的缝隙中,看官道人来人往。
时不时,他会吹一声口哨,立刻便有道旁歇脚的某个路人,起身跟着刚刚经过的行人。
自从把王迁山接回来,林镜就没做过别的事。闲暇时候,他把京都各府的人马仆从认了个遍,顺便用叶娇给的银子,找了些可靠的人。
没想到这么快,这些便发挥了作用。
叶娇的金牌被换走六个时辰后,林镜在篝火旁站起身子,确认道:“黄河渡口?”
“是!”他的部从回答道,“黄河渡口,向东边去了。”
林镜拿起披风,边穿在身上,边牵过马匹,翻身上马。
“头儿要到哪里去?”部从问道。
“黄河渡口。”林镜看一眼早已落锁的城门,摘下随身佩戴的刀,丢给部从,“等明日城门开了,你拿这个到安国公府去,找冯劫,告诉他我带着信,去黄河渡口了。”
当然不能让这些莽汉去找叶娇,消息捎给冯劫,跟告诉叶娇没有区别。
那些人去黄河渡口,便是去晋州,他不能等了。
好在叶娇早有安排。
林镜马不停蹄,赶往渡口。
商船都已经歇了,好在还有一艘扁舟,停在岸边。
林镜给足银两,要去晋州。
船家神色微动,点头开船。
只是船到河心,船家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小哥,你会水吗?”
“水?”林镜莫名摇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