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火团,不是篝火,不是星尘,她是浓云遮不住的光,是刀枪剑戟最锋利处,震慑千军的光芒。
能记得他擅用飞刀。
能借用夕阳晃眼的戏法,让他自伤。
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魏王呆呆地站着,忍受叶娇三拳带来的伤痛,忍受输在她手里的屈辱,一向温文尔雅的魏王,用了许久平复情绪。
直到内侍撤走屏风,他才晃过神道:“本王……多谢武侯长。”
“承让。”叶娇坦然施礼,又转身面向帝后,等待询问。
“朕看明白了,”皇帝不怒自威道,“叶卿用三拳,引魏王使用飞刀技法;又用夕阳,影响他的视线。所以他甩出飞刀,若被掉落的飞刀刺伤,便是自伤。”
“本宫也看明白了,”皇后道,“不过叶小姐在晋王府同晋王切磋时,应该没有夕阳。那么,也是用的阳光吗?”
叶娇不由得有些烦恼。
都怪李策让她顺着晋王的意思,如今这样,怎么圆?
好在皇帝回答了皇后的话。
“兵者,诡道也。能用阳光,便能用别的技法。朕看着这些孩子们,年节不忘提升武艺,又兄友弟恭、和睦友爱,便觉得宽慰。皇后关爱孩子们,也要学会放手,让他们施展拳脚啊。”
这是在安抚叶娇,也是在敲打皇后。
想必皇帝已经明白,皇后此行,就是来告状的。
皇后低声称是,魏王告退,叶娇正要离开,皇帝却唤住了她。
“叶卿,”他扬声道,“朕要到紫宸殿去,你跟着轿辇,朕有话问你。”
叶娇跪地领旨,心中却忐忑不安。
皇帝要问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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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叶娇厉害
大唐宫廷有七种辇车,皇帝今日乘坐小轻辇。
高举的华盖遮挡薄薄的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把大殿的屋檐染成金色,也切出清晰的明暗线。
叶娇紧跟步辇向前走去,皇帝居高临下,眯眼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问道:“叶卿一日之内痛打朕的两个儿子,过瘾吗?”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心神俱颤。
叶娇“扑通”一声跪地,惶恐道:“微臣有罪。”
刚才不是皇帝自己说,是兵者诡道,是他们自伤吗?
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等轿辇停下,皇帝已经距离叶娇四五步。
他在轿辇上转过身,费劲儿地低头瞅着叶娇,唤道:“让你跟着辇车,怎么还掉队呢?”
叶娇只好又起身,战战兢兢走近。
皇帝已经靠在轿辇引枕上,眼神清润温和,像勘破了什么秘密般,笑道:“晋王不擅武艺,也厌恶逞凶斗狠,怎么会找你切磋呢?而且朕让你跟魏王演练时,你分明很开心,打那几拳,泄愤一般……你啊——”
他抬起手,明亮的玉扳指敲向叶娇的额头。
叶娇下意识要向后躲,皇帝挺生气。
“你还躲?打了朕的儿子,还不能让朕也出出气?”
叶娇只好又把头靠过来,而皇帝只是轻轻点了点她,微凉的玉扳指在她额头一触即回,叹息道:“你不是胡闹的人,这些事,是因为小九吗?”
小九,楚王李策。
叶娇想起昏迷多日的李策,想起他断裂的肩胛骨,想起他淤血太多高烧不退,突然便委屈得想哭。
她点点头,想把圜丘的事和盘托出,可皇帝似乎清楚她要说什么,突然正色道:“叶卿,你听说过文贞公谏太宗的奏疏吗?”
文贞公,是魏征去世后的谥号。
叶娇想了想道:“是讲治国之道的那篇吗?”
皇帝颔首,缓缓吟诵起来。
“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轿辇已经停止前行,皇帝吟诵完这句谏言,有些感怀道:“自朕即位以来,时常拜读这篇奏疏。魏征说居高位者应敦厚美善、克制欲望。朕以为很难,朕自己,也做不到。”
叶娇连忙俯首施礼道:“圣上是明君。”
皇帝笑笑,抬手拍了拍轿辇的扶手,对叶娇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不愿做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国君。朕会小惩大诫,不会过分追究。小九喜欢《诗经》,让他把《棠梨》那一篇背给你听。至于晋王和魏王,朕自有口谕。”
皇帝说完这句话,微微转头,一边随行的高福连忙跟上来,躬身听宣。
皇帝道:“把双龙合符交给叶卿,让她带给楚王。自今日起,楚王可自由出入宫禁,面圣谏议。若再有什么委屈,自有朕在。”
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除了朝会,其余时间都要通过中书令传达求见。有了这个令牌,李策可以随时进宫,也可以经常看望生母了。
叶娇眼含热泪,跪地谢恩。
皇帝假装板着脸道:“告诉他,这是你为他求来的。傍晚天凉,快回去吧。小九不爱说话,但其实性子很急,太久见不到你,朕怕他闯了宫门,被禁军打晕。”
就那个身子骨,还托举挑檐呢。真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皇帝轻轻捋须,感觉再多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自己儿子的憨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