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李策伸手去端茶盏,手在空中又收回,视线撞上叶夫人的双眼,又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他知道叶夫人怕什么,他害怕对方的害怕,会让他求娶无门。
叶夫人继续道:“当今皇帝至圣至明,却还会有肃王结党乱政,有百里曦搅弄风云。我是粗鄙妇人不懂朝政,所以我想请问楚王,你准备如何在这漩涡里保护自己呢?独善其身吗?”
独善其身,便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偏安一隅,做一个富贵闲王。
如果你保护不了自己,你便保护不了家人,那么叶娇嫁给你,将要同当初她的姑母一样,落一个淮水边守墓的结局。
如果这样,还不如让她嫁给无职无权的白丁匹夫,起码一辈子风平浪静、鲜有波折。
李策的脸颊紧张发白,胸口也微微起伏,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漆黑的古墓中,如果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便要孤苦伶仃,死在无人知晓的禁地。
他不知道在叶夫人心中,什么答案是正确的。
李策能做的,只是把心里话倾诉而出。
“我不是独善其身的人,”他恭谨而正色道,“皇室教导我,百姓养育我,都不是为了养出一个懦弱自私的饭桶。我不敢自暴自弃踌躇不前,也不能醉生梦死荒废时光。我将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做事,即便能量如同萤火,也不敢深藏不露、隔岸观火,置百姓黎民于不顾。”
所以他会前往骊山救助叶娇,所以他会远赴甘州赈灾。
叶夫人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微微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相比其他皇子,他有些过分好看了。俊美绝伦的五官,略带几分病容,让人会误以为他是一个绣花枕头。
却没想到这样的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
“然后呢?”虽然心里这么想,叶夫人还是反驳道,“被人嫉妒忌惮嫉恨,早晚招致杀身之祸吗?”
或许是感觉到叶夫人态度的松动,李策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叶夫人笑了笑。
“伯母,”他沉声道,“我也不是蠢笨的人。守陵二十年,我试过做生意,京都除了叶家以外,最大的航运码头和货船,都是我的。我也试着训练过一些护卫,他们如今都进京了,但是藏得很好,您发现了吗?”
李策的样子像是一个等着父母夸奖的孩子,惹得叶夫人笑起来。她好不容易控制表情,刻意冷脸道:“我一个妇人家,怎么会发现?楚王你就别卖关子,你的意思是说,你聪明到能保护娇娇?”
终于提起娇娇了,李策的心软成一团。
“伯母,”他施礼道,“我像保护我自己的心脏那样,保护她。但我不是要屈服、要退缩、要求他们放手。我可以跟他们虚与委蛇,可以不争抢权势富贵,可以站在最阴暗的角落,可以弄脏自己的手,去恐吓、去哄骗,韬光养晦也罢、锋芒毕露也好,大不了就是我站在她身前,举起刀剑,是死是活拼一场。”
李策深吸一口气,恳求道:“伯母,求你把叶娇交给我。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我真心想对她好。甚至我也想对她的家人好。甚至是,我喜欢这里,我喜欢安国公府,胜过皇宫或者王府。”
叶夫人没有说话,但是门外的叶长庚倒是开口了。
“喜欢也没有用!”他大声道。
李策心中一僵。
叶长庚又道:“我还活着呢,你不能入赘!”
原来是怕他入赘,李策嘿嘿笑了,笑得有些傻。
他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叶夫人的表情。过了很久,叶夫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九啊,”她终于这么亲切地呼唤他,“你喜欢吃什么,晚上我让厨房给你做。”
李策心中狂喜,感觉自己开心得有点站不起来。
叶夫人又道:“娇娇好福气,你去告诉她,我准了。”
“是!”李策忙乱地起身,跑走几步才想起来转过身,又对叶夫人施礼。
叶夫人的眼睛亮亮的,对他挥了挥手。
叶长庚冻得瑟瑟发抖,终于能走进屋子,喝了杯热茶。
“母亲,”他有些疑惑道,“你怎么哭了?那小子说的也不怎么样,就把你惹哭了?”
“他让我想起你父亲。”叶夫人感慨道。
“我父亲?”叶长庚鲜少听母亲提起父亲,此时忍不住道,“他当年,也是这样跟外祖父说的?”
“没有,”叶夫人的脸色忽然冷下来,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怨愤,“他当年跟你外祖说,‘伯父不让我娶,我就把她抢走’,你外祖父气得差点厥过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奏折弹劾安国公。”
叶长庚憋着笑道:“看来咱们家,总算来个懂得花言巧语的了。”
叶夫人含笑点头:“刚才他说的你都记下了没?记下,背熟,以后你娶媳妇,用得上。”
叶长庚挠了挠头道:“得了吧,腻得很,我学父亲那招,就够用了。”
叶夫人抬手就往叶长庚头上打,打得他连连求饶,惊叫起来。
李策一路小跑,冲进叶娇的闺房小院。
李璟和赵王妃还没有走。
但李策管不了那么多。
他拦腰把叶娇抱起来,开心地转起圈。
“我的陀螺精……”他大喊道,“你是我的了!”
……